这话明面上是在嘲讽婉媃,可她怎能听不出沈夜是何意?
他总护着自己,无论何时,都不舍自己被伤着半分。
皇上听他口中那些污言秽语怒意横生,双眸发恨,字字掷地有声道:“你再说一遍!”
他话里牵扯卓岚,令久未发声的她也耐不住蹙眉嫌恶道:“登徒子满口污秽,本宫清誉也是你可随意胡乱攀扯的?”
沈夜佯装震惊,瞪大了眼睇着卓岚,无限凄怆道:“事到如今,嘉嫔娘娘竟还要说这些落井下石之言?”
卓岚一滞,面色如常道:“你与贵妃做了何事,皇上同本宫与宜妃姐姐瞧的一清二楚,那么些宫人也可作证,你却舔着脸要本宫救你?本宫与你又不是青梅竹马的交情,你别是被打坏了脑子,认错了该求之人。”
沈夜听她说得不堪,沉喘了两口气质问道:“微臣到底与娘娘相好一场,娘娘怎地这般绝情?”
他如此说,满殿诸人皆愣住。
卓岚满面惊异,皇上也由他的话听出了几声弦外之音,于是怒道:“你为着与贵妃撇清关系护着她,以为随意两句痴话,朕便信了你?”
卓岚气闷不堪,本一向在皇上面前柔善的她终也生了怒意,伏案而起呵斥道:“本宫清誉怎容你诋毁?”说罢,嘤嘤而泣向皇上道:“皇上,这浪荡子弟多瞧一眼也是恶心,不若先处死了他,贵妃之事容后再详议。”
沈夜挣扎着想爬到卓岚身旁,却被皇上重重一脚踢开:“你要作甚?”
沈夜抬眸望着皇上与卓岚,摇头神伤:“嘉嫔娘娘果真这般无情?昔日您与微臣颠鸾倒凤之际,细语软言附耳微臣所说的那些山盟海誓,全然不作数了吗?”
他顿一顿,全然不顾御前失仪,疯魔嗤笑:“微臣明白,只因为微臣与您的旧相好神似,您才会对微臣生了爱慕罢?以至于彼此交合欢愉至极点之际,您尚情不自禁唤着他的名讳!是微臣痴傻,原以为郎有情妾有意,天子脚下寻个慰藉,虽偷偷摸摸却心底欢喜。为着您,即便成了武官也要放弃宫外奢华而居在宫中破旧庑房内,不过是想时时与您相见!到头来却是微臣痴心错付,当了旁人的影子去!”
婉媃霎时明白了沈夜所欲何为,他分明是要拿着自己性命换取婉媃清白,也连带着换了卓岚一条命去。
她怎许沈夜如此?
于是焦灼目光射在他身上,唇齿轻动道:“你疯魔了?皇上面前不可胡言乱语......”
沈夜以灼灼目光回视婉媃,只一眼,似诉了千言万语。
婉媃明白,他此心已决,断无转圜的余地。
他方才那番话说得言之凿凿,皇上本就生性多疑,渐凝眉看向卓岚。
卓岚见此,愈发生了天大的委屈,连忙跪地抱屈道:“皇上!嫔妾冤枉!您莫要听他胡乱攀扯!嫔妾......”
“娘娘冤枉?”沈夜厉声一嗤,笃定道:“您与微臣提及过,您昔日爱郎名唤孔念郎,尚在狗贼吴三桂番下行过军,可有此事?”
说罢,又竭力向皇上一拜:“皇上!如今事发,微臣这颗脑袋定是在脖颈上架不住了,微臣也再无甚顾忌!皇上若不信,可命人去详查军册,定可见孔氏念郎名讳画像。皇上瞧过便知,微臣与那贼子,眼角眉梢足生了七成相像!”
吴三桂?
怎地又与吴三桂有了攀扯?
头回里闹出陈圆圆那事,皇上本已对卓岚身份起了疑心。碍着她骤然得孕,后来又证实了她所言身世说辞滴水不漏,那疑心这才消了几分。
见沈夜如今这般言之凿凿,他思忖半晌,才扶起卓岚道:“你有着身孕,这动不动便下跪的毛病可要改一改,仔细伤着孩子。”
他搀扶卓岚复于椅上坐好,而后高声唤了梁九功入内,吩咐道:“去寻了吴军军册来,瞧着有无孔念郎一人。”
如是说,便是又添了几分对卓岚的疑心。
可沈夜不知的是,那军册婉媃早已取回自己宫中,又被卓岚生生从她手中夺了去,如何还能寻见?
梁九功此去无果,皇上定会以为沈夜欺君,到时局面愈发不可收拾。
想至此,拦了梁九功一把,沉声道:“吴军所余录军册少说逾万册,公公寻人一一翻查,还不知要查到何时去。”
卓岚一双媚眼斜斜一飞,横向婉媃所处,不觉发狠道:“贵妃娘娘,嫔妾一直对您敬而重之,可为何您却一直这般刻薄相待嫔妾?皇上命梁公公去寻了军册来,是非曲直一瞧便知,正可还嫔妾一个公道,您却偏偏拦着?今日事,满殿诸人皆是瞧着您同这登徒子如何苟且的,可您扪心自问一句,自打您入了暖阁,嫔妾有说过只字片语添油加醋之话吗?”
卓岚泪自横流,无限委屈,颤抖着扬手指着沈夜:“到如今,他为着护您胡乱攀扯出莫须有的事儿来污蔑嫔妾,比之您二人所作所为得皇上亲眼所见,到底何人是人何人是鬼,此刻尽可分明了吧?”
婉媃冷哼一声,厉声责道:“那军册在何处你心里没数吗?”
卓岚捂着胸口呜咽不休,拉着皇上的手臂委屈不已。
偏此时,沈夜目光睇在卓岚的足上,轻佻道:“微臣所言哪里尽是莫须有之事?嘉嫔娘娘足底生着的月牙形胎记衬得您美足愈发令人垂涎,可是忘了微臣每每与您亲密之时,总要夸口一番?”
沈夜这话如同千百酸蚁由七窍而入,顺着血脉直入内里噬着心房,令卓岚一阵复一阵生出了冷汗。
难怪,难怪他今日敢这般胡乱攀扯!
怪只怪自己昔日错了主意,于沈夜庑房内行了不轨事,这才酿下今日遗祸。
她羞红着脸,又气又恼,口中叫骂了沈夜两句后,转而面向皇上哭得梨花带雨。
入宫侍奉多年,连皇上也未留意过卓岚的足底生了何胎记。
瞧沈夜说得这般言之凿凿,又见卓岚面上微有局促不安,旋然恼怒,却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隐忍不发,只向卓岚道:“他胡乱攀扯,朕必不信。只是今日贵妃同宜妃都在,朕问询了贵妃,也不可一味偏袒着你。如此,只需你褪去鞋袜要朕瞧上一瞧,此身便可分明了。”
卓岚闻言身子一软,半是瘫在椅上,哭声更甚,愈发委屈道:“皇上此举,是不信嫔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