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闻言哪里还容思虑,忙应声上前。
在触碰婉媃贵妃服制的一瞬,忽见她一抬手,指一指皇上身后静卧榻上垂泪的卓岚,口气颇重道:“皇上可知自己护着的是何人?”
此刻的皇上怎还愿再与婉媃多言一句,倒是卓岚由鸢鸢搀扶着起身,恶狠狠瞪了婉媃一眼:“你捶落的是皇上的亲骨血,凭你再说什么,皇上与本宫都不会饶恕你!”
“是皇上的亲骨血。”婉媃蹲一蹲,字句慷锵道:“却也是吴三桂的亲外孙!”
她所言笃定不已,令卓岚心底一惊。
可很快她便缓过神来,这般胡乱攀扯并无实证的言辞婉媃说过不止一遍,从前皇上不信,事到如今皇上怎会理她?
于是摇头苦笑:“事到如今,你以为这般说辞便能令皇上恕了你?你怎不说本宫是聊斋里的狐妖托身,比之如今说辞,倒更有几分可信。”
婉媃昂身看她,轻缓笑道:“你是什么东西,等下你自会自认,无需本宫再与皇上多言半句。”
她拍一拍手,向殿外高声唤道:“将人带进来!”
乾清宫殿门重启,来人顾不得梁九功阻拦,气势如虹闯入了暖阁内。
皇上打量了来人一眼,见是吴禄夜半着官服而入,又怒又愤道:“吴禄?无朕奉召,你怎敢漏夜入宫?”
吴禄向皇上拱手一揖,取出袖间置着的一枚令牌交由李检呈给皇上:“微臣奉太后懿旨入宫,只为向皇上急报一事。”
皇上接过令牌瞧了一眼,确定无虞后才稍止了怒意,淡漠道:“有话快说!”
吴禄诺声一句,又道:“还请皇上容微臣带一人面圣。”
皇上陌声颔首,吴禄旋然退下。
不多时,人便携着一通身灰白禅服的剃发妮子入内。
那妮子手攥佛珠,低垂头颅,口中不住念着佛经。
卓岚瞪大了眸子仔细瞧着那人,只觉身影像极了自己日夜所念之人,于是满眼惊异同鸢鸢对视一眼,怎料鸢鸢眼底亦泛着无限惊恐。
可这怎可能?
她分明已经身死,怎会......
皇上抬手一指那妮子,向吴禄问道:“这是何人?”
吴禄厉声向那妮子道:“皇上问话,还不跪下回话?”
妮子充耳不闻,只顾念佛。
吴禄隐怒,由着身后踢了妮子小腿肚子一脚,迫她跪地。
婉媃缓步行到妮子身后,俯身一捏她脖颈,令她抬起面来相对皇上。
在瞧见妮子面容的一刻,卓岚的身子登时犹如为麻雷劈中,一阵复一阵的苏麻由天灵盖贯彻涌泉穴。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生母,陈圆圆!
她震惊到无以复加,双手裹在被衾里死死抓着自己单薄的寝衣,‘嘶拉’一声轻响,那蚕丝寝衣便被划破一道口子。
她眸底闪烁泪光,直欲下榻护着母亲,鸢鸢瞧出了她的心思,忙按她一把,蹙眉向她摇头。
是啊,此时若沉不住性子,不单是母亲,自己同鸢鸢也必会身死!
她细微的举止瞧在婉媃眼里,她遽然生笑,向皇上沉声道:“皇上可觉着面善?”
皇上打量须臾,是觉着面熟,可却不知是何人。
“皇上不觉着同嘉妃生得极像?”
皇上回首看了一眼面色局促的卓岚,又看一眼跪地不起的陈圆圆,口中轻‘嘶’一声,脸色更阴一层。
吴禄道:“皇上,此人乃为吴三桂小妾,陈圆圆!战乱时负伤却未身死,由着尼姑庵的妮子救助,带回了庵内削发做了尼姑去。微臣历经数月,才将人寻见。便带回宫中,瞧着皇上如何发落。”
皇上应了一声做得极好,而后略一迟疑,向婉媃道:“你带她来面圣,所为何事?”
婉媃声音轻柔和婉,似绵绵坠入云端,夹着遥至星辰的寒意:“嘉妃所言生父生母乃为梁氏,那这陈圆圆定是同她无半分血亲。皇上为证嘉妃清白,自可要她同陈圆圆滴血验亲,如此,她清白便可分明。”婉媃瞧着卓岚冷汗淋淋,浅笑道:“若验出她与陈圆圆无血亲,臣妾自当领罚,任凭皇上同嘉妃处置。”
皇上徐徐回首,面露疑色凝着卓岚。
卓岚一惊,挣扎下榻跪地沉声道:“皇上,臣妾不认识那妮子,更不知谁人为陈圆圆!臣妾......”
皇上柔声打断了卓岚的话:“只需一验即可。”
卓岚闻言倏而悲切哭啼,鸢鸢随主下跪进言道:“皇上!嘉妃娘娘方被贵妃折磨小产,如今您却又要疑心她的身份!这事儿定是贵妃的奸计!您细想,嘉妃娘娘本就伤心,若此时再得皇上疑心,可不是要整个人都无望了去?”
皇上闻此话,一时默然再不做声。
婉媃见状满是鄙夷睇了卓岚主仆一眼,泠然道:“那便不必验亲了,免得伤了嘉妃妹妹同皇上的和气。”
她话落,唤云蝉由殿外而入,接过她由袖间取出的一卷银针,取出一根拈在指尖,举过眉眼凝眉瞧着。
皇上观她此举,问道:“你这是作甚?”
婉媃不答,只是笑。
她持针走进陈圆圆,命御前侍卫将她押着,而后忽然发力,将那银针死死扎入陈圆圆小腹之中。
随她一声凄厉惨叫,凛得诸人不寒而栗。
皇上满面惊诧,呵斥道:“贵妃你......”
婉媃抬眸,肃声答皇上:“吴三桂折损我大清将士无数,他的遗孀若轻纵了,如何可告慰将士们在天之灵?”
她回首冲云蝉使了个眼色,云蝉登时会意,信手取过腰间别着的绢子塞住陈圆圆口舌。
婉媃面色平淡,复又取出银针,一针、一针,死死扎在陈圆圆的躯体之上。
那针入体十分,半寸不留针尾在体外,不过七针,便令陈圆圆冷汗淋漓,面色煞白。
卓岚极力忍耐,却在婉媃欲对着陈圆圆眼球下针之时再忍无可忍,猛一拍地以轻功翻腾起身,一脚踢在婉媃肩胛之上。
她护着陈圆圆在自己身后,带着满腔怜惜,垂泪擦去陈圆圆额角的汗,啜泣道:“娘,娘!你无事吧!”
而她此举,着实令皇上受惊不小。
他似瞧着洪水猛兽般瞧着卓岚,唇齿颤抖道:“你.......你竟......”
卓岚对着他也再无了往日的半分柔善,恶毒觑他一眼后将目光转向在一旁由着云蝉搀扶起身的婉媃,眸底含恨冷笑道:“钮祜禄氏,你当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