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岚腹中龙胎为婉媃生生捶落的消息很快传入了畅春园,彼时皇上正沉溺于温柔乡中由着几名畅春园侍奉的官女子伺候着,他乍然闻得梁九功来报此事,一个骨碌由榻上翻起,眼底眉间尽是打从心尖儿上冒出来的荒诞:“你在胡说些什么?”
梁九功吓得脸都白了,哭丧着回了数次确实如此,这才招了皇上盛怒,旋即备下快马赶回宫去。
四妃数嫔尚不知生了何事,唯宜妃方从太朴轩而出,便见正对面皇上所居清溪书屋闹出了极大动静。
从旁静候着,不多时又见皇上策马而出,身后跟着一众侍卫随从。
她细瞧,只见皇上脸色都煞白了去。
正奇生了何事,拦住了后出的李检问道:“皇上这般火急火燎的要往何处?”
李检支吾半晌不肯说,可宜妃那死缠烂打的性子他如何受得住?只得向她和盘托出。
宜妃听罢暗自冷汗淋漓,卓岚尚有孕婉媃都敢这般相对,可见此番攀扯她与沈夜实实是惹恼了她去。
现下只盼着皇上回宫能因怒惩处了婉媃,若不然昔日自己回宫,还不晓得要遭她如何报复。
皇上是在临近子时时赶回宫的,御轿一早在午门外候着,迎着皇上一路往永寿宫赶去。
他见着卓岚时,人正昏睡着,细长的眼睑不时有泪垂落。
那泪顺着苍白的面颊落在枕上,湿了一片。
鸢鸢早已由着东宫赶来伺候在她身侧,见着皇上来,急忙跪地一拜,语带哭腔道:“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她嫁与太子,虽是侍妾,按理也可在皇上面前自称一句儿臣。
可她明白皇上到底不待见她,以至于如今仍以奴婢自称。
皇上扫她一眼,神情悲怆问道:“孩子可能保住?”
鸢鸢垂泪摇首:“太医来时,孩子已经没了胎动。是......是双生男胎!”
皇上身体有一瞬的松软,向后踉跄了几步倚在门背上,双手紧紧攥拳,眼眶赤红含恨,切齿道:“到底生了何事?”
鸢鸢愤恨道:“是贵妃娘娘生生捶落了嘉妃娘娘的胎!满宫诸人皆是见证!”她话罢,叩首若捣蒜,发出阵阵‘砰砰’声砸入皇上耳畔:“皇上!还请您替娘娘做主!断不能轻纵了贵妃去!”
正说着话,有气息微弱的声音由着卓岚口中传来:“皇上,你回来了?”
这一声夹杂着弱风扶柳般的哭腔,听得皇上心都要碎了去。
他忙转身拭去泪痕,换一面笑颜迎上前去,守在卓岚榻边执起她仍因痛而颤抖的手:“朕回来了,你别怕。”
卓岚伸手触及自己的小腹,那般平坦,除却皮肉的松弛,半分见不着曾经有过身孕的痕迹。
下一刻,她凄厉惨叫一声,哭得声嘶力竭。
她哭得皇上心都乱了,指尖轻缓一遍又一遍擦拭着她垂下的泪。
可那泪延绵不绝,却是越拭越多。
他眼神满是愤恨与忧伤,俯下身来,额头与卓岚相抵,极轻声一句:“是朕对不住你!”
卓岚并不理会皇上,有干涩沙哑的声音,伴着急促的喘息声,并不真切的从喉头迸出。
因着抽泣,话说不全。可皇上明白,她重复言说的不过四字而已。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皇上心底的怒意积攒到了极限,高声将侯在殿外的梁九功唤了进来:“去领着侍卫,将贱人押来!”
梁九功伺候皇上三十余载,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动怒的模样。
他一言一语,近乎牵动着面部所有肌肉纹理,吓得梁九功浑身一哆嗦,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也不知劝了卓岚多久,才渐平复下她的心绪。
皇上接过宫人奉上的花胶山参银耳羹,劝着卓岚进了一小碗。
卓岚抬起迷蒙的泪眼看他,切齿问一句:“臣妾自问并未得罪过贵妃娘娘,她只以为那侍卫是因臣妾而死,趁着皇上不在便夺了臣妾腹中孩儿性命!臣妾不甘心!臣妾替孩子不平!”
皇上紧紧抱住她,语气尽是沮丧:“是朕对不住你。朕如何也想不到,她竟会......”他沉叹一声,闭目决绝道:“你放心,朕自会给咱们的孩子一个交代!”
叙话间,梁九功诺声在宫外报道:“皇上,贵妃娘娘来了。”
皇上略松开卓岚些,唤来了鸢鸢好生伺候她躺下,而后徐徐起身,面色阴沉如铁,冷道:“带贱人进来!”
很快,由着梁九功的指引,婉媃盛装现在了皇上面前。
她端然站着,唇角噙着淡薄的笑意,静静与皇上对视了须臾,才曲膝福礼道:“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皇上见她如此,周身止不住打了个寒颤,而后快步行到她身前,抬手便打下去了一记耳光。
皇上出手极快,可婉媃却似早有预料一般,生生抬手悬在半空中擒住了皇上的手腕。
这般僵持着,皇上用力将她手臂甩开,暴怒道:“你敢还手?”
婉媃神情冰凝,轻巧笑道:“皇上何以要打臣妾?”
皇上额头的青筋突突跳起,想着婉媃乾指怒目道:“你还敢问?嘉妃何辜,你竟狠毒到生生捶落了她腹中龙胎?”
婉媃厉色相对,泠然道:“捶便捶了,落便落了,本就是孽畜,臣妾不过是为皇上清君侧罢了!”
“你放肆!你放肆!”皇上暴喝数声,近乎气到说不出一句全话来。
他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着:“你疯了!你是疯了!来人呐!扒了她的贵妃服制,将她拖出去压入大牢容后发落!来人!”
应声而入七八侍卫将婉媃团团围住,然婉媃并未被他的气势吓住,反倒轻描淡写弹了弹袖间的褶皱,目光生厉若剑扫视着一众侍卫:“本宫同皇上话未说完,你等谁敢动手!?”
她这一声底气十足,声若撞钟。
一众侍卫为他的气势吓住,一时僵硬在原地,再无人敢上前半分。
皇上被这情景镇住,愈发愤怒,指着婉媃咆哮道:“朕同这疯妇无话可说!你们还愣住作甚?再不动手,朕摘了你们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