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得皇上奉召入宫,且是梁九功亲自来传,还以为是什么喜事儿,巴巴儿地急着赶入宫中。
一路上多有问及梁九功皇上传召所为何事,那梁九功活成了宫里的人精哪里会与他实话相告?
只赔笑道不知圣意,皇上吩咐,他便传着。
赶入乾清宫时,先是遥遥见皇上居上座神色阴晴不明,婉媃眼底殷红似方哭过一般。
正奇着,又见殿中正跪着一布衣,虽是背对着自己,可总觉着有几分相熟。
行至那人身旁,顾不上向皇上与婉媃行礼,瞥清了所跪之人乃张明德后,登时吓得胤禔脸色煞白。
皇上凝眉看他,似笑非笑道:“你可认识此人?”
胤禔正痴愣着,听得皇上所言一个激灵,忙道:“儿臣......儿臣识不得。”
说罢,又疯狂向张明德使着眼色。
可张明德哪里理会他?
听他说不认识自己,忽而发作,语带咽声道:“直郡王怎能这般过河拆桥?草民一心助您,如今生事,您怎能不救草民?”
胤禔怒目瞧他半晌,才道:“想起来了,你是与十弟相熟的那道士?”
提及胤䄉,婉媃肃声道:“大阿哥此话何意?这事儿同你十弟有何干系?”
胤禔一脸懵然不知:“儿臣不知德妃娘娘何意。”
皇上短叹一声,平静道:“胤禔,你实在令朕失望。”
彼时胤禔还不知张明德在御前胡言乱语了什么,只想着不过是民间流言传入皇上耳畔,皇上拿了张明德,知晓了是他散播胤祀天子之相的谣言。
这事儿虽为皇上忌讳,可到底不是大罪,于是也未放在心上。
他行此事,心底里一早盘算好了应对之策,可不等他开口辩驳,殿外有内监急急来报,直言三阿哥胤祉正侯在外,有要事相告皇上。
皇上正恼着胤禔之事本不欲召见胤祉,还是婉媃从旁劝道:“三阿哥甚少往御前来,既然来了,想来是有要事,皇上还是允了罢。”
皇上遂令胤祉入内觐见。
胤祉见着胤禔正在殿内立着,只瞧了一眼,眼角眉梢泛起一丝嫌恶神色,只顾皇上皇上与德妃请安:“儿臣亲皇阿玛,德妃娘娘金安。”
皇上扬手令他平身,问道:“你甚少往御前来,有何要事?”
胤祉恭声道:“大哥也在?这事儿原是与大哥有关的。”
胤禔向来与胤祉不睦,冷笑一声问道:“嫌着不够乱,连你也要插上一脚吗?”
胤祉横他一眼,声如撞钟道:“大哥所行事,实在令三弟汗颜!并非三弟要插上一脚,而是要劝着大哥迷途知返,切莫一错再错!”
“荒唐!”胤禔训斥道:“我为长你为幼,这便是你与兄长说话的礼制吗?”
二人一见面生了火药味儿,惹得皇上头疼,厉声止道:“饶舌些什么?胤祉,你有话便说,莫要在这儿阴阳怪气!”
“皇阿玛在上,这话儿臣本不想说,说出来了定要得罪大哥,恐他此生也不会原谅儿臣。”胤祉复又跪地,拱手一揖道:“大哥行事实在太过狠辣,原先里将二哥的太子之位咒掉,如今更还想置他于死地!本是同根生,有这样的大哥,儿臣实在惶恐!”
胤祉这一段话,重音落在了那‘咒’字上,尤引起了皇上疑心。
按说胤礽乖戾的性子是碍着他自幼丧母,皇上过于骄纵他所致。可他即便再是乖戾,也断做不出那许多匪夷所思的荒诞事来。
弑君弑父,勾结朝臣,训斥兄弟,责打大臣,桩桩件件,实非常人所为。倒像是中了邪迷了妖,入了疯魔一般。
胤祉这一‘咒’字,令皇上不得不多思多想。
他面色青白相交,难看到了极点:“胤礽太子之位乃为朕亲自废黜,何来胤禔‘咒掉’一说?”
胤祉道:“前两日因星象称吉,儿臣入钦天监与监正闲话。闻听他无意间提及,二哥从前所居毓庆宫由三星压顶,紫气消退黑气笼罩,似为人所镇魇。儿臣听了这话当即训斥了监正,监正则道这事儿本该报给皇阿玛,可也是怕着惹了皇阿玛忌讳才不敢据实相告。后来儿臣追问之下,监正才道占卜所示灾由东起。而紫禁城东面,正是大哥的府邸。儿臣心下生疑,暗访大哥府邸,果然见有奇装异服之人常出入大哥府邸,经查,那人乃是蒙古喇嘛巴汉格隆,此人最擅巫蛊压胜之术!儿臣还探道,二哥时常往书库,寻些星象之书翻阅,更从太傅那儿问得了二哥的生辰八字......”
胤禔听他胡言乱语,登时怒了,一巴掌抽打在胤祉后脑上,骂道:“浑说胡话!含血喷人!胤祉,你安得什么心?”
皇上听了胤祉这话本就心惊,见胤禔御前无状更为恼怒,拍案起身,呵斥道:“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胤禔吓得扑通一声跪地,痛陈冤枉。
胤祉平白受了打,亦是满腹委屈:“皇阿玛若不信,可召钦天监监正来问,且大哥要害人,那害人的东西定还存在自己府邸内,皇阿玛寻人一查便知儿臣所言非虚。皇阿玛是知道的,大哥向来瞧不上儿臣,儿臣更是连他府邸的门也未踏进去过一步!如此,儿臣必不会砌词冤枉他!”
皇上依他所言,一璧宣了钦天监监正来见,一璧又命梁九功去搜查胤禔府邸。
胤禔身正不怕影斜,自己没做过的事儿怎怕旁人胡乱攀扯?
他本是极淡定,满面恣肆相待。可渐渐地,他心底的那份底气便缓缓流逝。
先是钦天监监正坐实了胤祉所言非虚,只是这事儿是否乃为胤禔所为,自己实在不知。
后来太傅亦入殿,直言胤禔当真向他问询过胤礽详细的生辰八字,不过是数年前的事儿了,那时正赶着快到了胤礽生辰,众皇子都忙着备下贺礼,唯有胤禔有心,详问了生辰八字,更令人算了与之相称相宜的礼送之,曰之为旺太子。因而太傅对这事记忆犹新,只觉着胤禔实在有心。
而皇上将这些言论听在耳畔,心底疑窦丛生,却一言不发,任着殿内静成了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