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令胤禔彻底陷入囹圄的,则是后来冒着满头大汗而归的梁九功。
他清楚瞥见梁九功将一木棉贴花的锦盘呈给皇上,其上正以黄布盖着何物,隔布望去,似映出了一人偶模样。
皇上指尖略有颤抖将那黄布揭开,果然见一素白雪缎所制人偶,身上沾了土腥,面上扎了银针,额上定了黄符,正端正躺在木盘上。
婉媃一见此物不觉吓得失声惊呼,忙吩咐梁九功道:“快!把这脏东西挪下去!”
梁九功方诺下这事,却见皇上一把将那人偶抓起,细细打量着其额间定着的那枚黄符,所书是胤礽生辰不假,更令他震怒的是,那草书字迹分明就是出自胤禔之手。
皇上双眸瞪成了铜铃,死死睇着胤禔近乎能沁出血来。
胤禔有些慌了,试探问道:“梁公公,这是何物?”
梁九功哪里敢回他的话?
倒是皇上将那人偶用力一掷甩在了胤禔面上,怒喝道:“大胆!胤禔,你在宫中行着乌七八糟的祸事,究竟是何居心!?胤礽是你二弟!”
胤禔吓得浑身颤抖,抓过面前的人偶一瞧,心下旋然明了。
自己是遭了他人的暗算。
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皇上的问语,只得连连申诉着自己冤枉。
婉媃从旁冷言瞧着,适时添油加醋两句:“大阿哥,不怪着本宫说你两句,你这般行事,实在是糊涂了!”
胤禔见连昔日同自己一向亲近的婉媃也如此说,心底更是又惊又怕,只道:“婉娘娘是自幼养育儿臣在身旁的,难道连您也信这事儿是儿臣做下的吗?”
婉媃喟然长叹一声,无奈摇头:“正是因为本宫自幼将你养育膝下,瞧着你变成如今这幅模样,才觉着心寒。”
皇上正盛怒着,拔高了声调向婉媃道:“人赃并获,还与他说这许多作甚?”
婉媃满面悲悯睇了胤禔一眼,而后眼风漫步进行扫过在殿门前候着的云蝉,暗暗使了个眼色。
云蝉在婉媃身旁伺候久了,自然明白主子心意如何。
今日乾清宫闹出这样一场好戏,总也不能独独自己瞧着而落下了胤禔的生母惠妃玉汶。
于是遥遥向婉媃福一礼,赶着向延禧宫行去。
她来时,玉汶正心情大好召人于宫中唱着昆曲,她自怡然闭目,手指轻点桌案打着拍子。
宫人报是云蝉来,她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只顺着曲调摇晃着脑袋似笑非笑道:“她来了就在外头候着,本宫听完这一阙曲,再去应付她。”
云蝉于宫门外候着,听到来人回了这话也不急,反倒笑道:“不打紧,惠妃娘娘正乐着,到底是奴婢叨扰了。”
那宫女恣肆一笑,扬着绢子就去了,徒留云蝉一人立在原地。
约莫侯了大半个时辰,才有人宣她入内觐见。
入了正殿,惠妃正端然斜卧在椅上,斜着双凤眼看她,泠然道:“说吧,你家主子要你来寻本宫有何事?”
云蝉笑着福一礼,不疾不徐道:“也无甚要紧事,德妃娘娘就是要奴婢来知会惠妃娘娘一声,皇上召了大阿哥入乾清宫,眼下正动了好大的怒呢。”
听了这话,惠妃忙一个激灵坐起身来,蹙眉道:“你空口白舌的胡说些什么?”
云蝉躬身一揖,唇齿含笑道:“瞧惠妃娘娘说的,奴婢哪敢在您面前胡言乱语?奴婢于殿外听了两句,好似是大阿哥镇魇二阿哥,被皇上拿了实证,这才发作起来......”
“一派胡言!”玉汶遽然起身,自顾着嘀咕了两句什么,继而怒道:“胤禔怎会做出如此糊涂事?本宫不信!”
云蝉笑意更甚,轻描淡写道:“这事儿娘娘信不信的,总是人赃并获的事儿。皇上难不成还能冤了大阿哥?我家娘娘心善,念着昔日抚养过大阿哥一段时日,与他有些母子情分在,这才要奴婢来请着惠妃娘娘快些去劝一劝,莫要生出乱子来。惠妃娘娘是知道的,皇上那性子雷厉风行,一时恼怒若动错了主意,镇魇皇子一事非同小可,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呀!”
她话说得极轻,却吓得玉汶六神无主,足下一软瘫坐在椅上。
云蝉又福一礼:“奴婢言尽于此,如何行事,还请惠妃娘娘早做定夺。”话落扬长而去。
而玉汶在得知这消息后,顾不上稳住心神,急急命人备轿往乾清宫赶去。
李检在外拦着不让她入内,怎料她竟发了性子命随行宫人将李检拿下,三步并两步向正殿跑去。
至了门外,方喘匀了气息,便听皇上肃声于殿内宣旨道:“诡道张明德,唆摆皇子行恶事,散布谣言于京,令人心乱,是非起,罪大恶极!着,处凌迟之刑判死,行刑之时,令一干助谣言散播者聚众观刑,以儆效尤!”①
玉汶听了这话险些晕过去,瞧着张明德满嘴喊冤由着侍卫从正殿拉出,她只怕着皇上也一道圣旨处置了胤禔去,于是不顾礼仪扑身上前护在胤禔身前,满面泪痕向皇上跪地叩首:“皇上,还请您开恩,请您饶恕胤禔!他可是您的长子呐!”
说话间,瞧见了那落在胤禔身旁的人偶,又见胤禔早已哭成了泪人,不觉也以为儿子当真行了这般杀头之事。于是怒而劈头盖脸一记耳光掴在了胤禔面上,颤抖着唇齿,含泪斥道:“逆子!你做出这事来,实乃大错!”
胤禔见生母亦不信自己为人所冤,一时气上心头,顶撞道:“这事儿不是儿子做下!儿子如何能认?”
玉汶见他如此,又瞥见皇上怒发冲冠的模样,旋即心生一计,以退为进。
她抬手又是狠狠一记耳光打在了胤禔面上,而后跪地向皇上一拜,哭天抢地道:“皇上!臣妾无能,教不了胤禔好!他如今做下这事儿仍死不悔改,要杀要剐,由着皇上处置!臣妾.....臣妾只当没生过他这个儿子!”②
话罢,人怒忧相交,邪火攻心,直直在御前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