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从了婉媃的话,胤禛自离了永和宫后便开始与佟氏一族密谋此事。
佟国维老谋深算,与婉媃心思不谋而合,这事儿推行起来也十分顺当。
另一面,皇上诸日来对胤礽的照拂多数瞧在了朝臣眼中,只以为满朝文武对着复立胤礽为太子一事已然了然于胸,于是于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十四日,召集满汉文武大臣,令众人于诸位阿哥中择立一人为新太子。
皇上端坐龙椅之上,不怒自威:“今朕欲重立皇储,定要听从众爱卿推举的建议。你等不必拘束,畅所欲言即可。”
这话落,首当其冲便要数佟国维先声夺人,道:“臣以为,八阿哥以贤闻名诸皇子,可堪当重任。”
他这一语,算是打开了群臣的话匣子,满朝文武百官近乎是一边倒的拥戴立胤祀为太子。
皇上本以为胤礽即便再不看,做了这么些年的太子,总也有朝臣会跳出来替他说话。可如何也料不到,却是胤祀尽得人心。
因此,心中不禁生疑。
按说胤祀于诸皇子中,实在不算是出挑的。
战功寥寥无几,政绩平庸无奇,办过几次拟旨的差事,也只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在皇上眼中不过平庸无奇,甚至连四阿哥胤禛都比不上的皇子,如何能得了这许多老臣的拥戴?
他这好人缘,又是从何而来?
这日早朝,皇上并未问及群臣过多缘由,只面色存了些许的不豫,草草散之。
后来夜里,婉媃入乾清宫侍寝时,皇上与她闲谈起此事来,婉媃只顾莞尔一笑,闲闲道:“八阿哥得这许多朝臣拥戴,可不正说明了八阿哥人品贵重,贤德有佳?皇上应欢喜不是?”
皇上理了理寝衣的袖子,眉头仍是紧锁道:“朕就是不解,老八何时就这般得人心了?难不成就是因着那被处死的妖道张明德的三言两语?”
婉媃道:“皇上问了群臣的意思,群臣也都据实相告了自己的想法。怎地瞧着皇上的意思,是不欢喜立八阿哥为太子?”
“若三两人举荐尚有情可原,这般铺天盖地的说辞,后头定是藏着朕瞧不见的心思。”皇上眸底渐渐生出了疑虑,担忧道:“只怕老八,远没有朕所想那般简单。”
他说着,趁着皎洁的月光牵起了婉媃的手,与她四目相对,略显疲惫道:“婉儿,朕好累。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累过。从前为着国事,哪怕是御驾亲征,也觉着意气风发,觉着舒坦。可如今为着这些孩子,却要朕心力交瘁。人都说多儿多女多冤家,无儿无女坐莲花。朕初听只觉着好笑,何人不喜子孙满堂的乐?如今瞧着,实在是至理名言。”
他长叹一声,整个人似如山倒般,丝毫不见了天子的气魄。
婉媃于他额间浅吻一记,柔声劝慰道:“说到底,这事儿皆是因着储君之位不定,诸皇子各自存了不该存的心思。是怪他们,可也不怪他们。皇上诞育了他们,他们便是龙子,皆有成龙的机会在。如今皇上举棋不定,态度不明,自然要引得他们想入非非。其实要如何解决眼前困局,皇上心中不是早已有数了吗?”
皇上扬眉看她,眼底闪过幽微的光:“你知晓朕的心思?”
婉媃摇头浅笑:“天子心意,臣妾如何敢妄自揣度?臣妾只会站在皇上身后,默默支持皇上的决议。您心底如何想,如何去做就是了。您是明君,原无需顾虑良多。”
皇上叹气道:“可废而复立,要朕如何给前朝诸臣一个说法?”
“皇上既然寻不见由头,便将这事儿推给旁人。”
“旁人?”皇上凝眉问道:“婉儿何意?”
婉媃拱手向天一拜,满面虔诚道:“孝庄太后生前最为疼爱胤礽这个嫡子,仁孝太后更是因诞育胤礽而难产早崩,皇上废黜胤礽太子之位,想来若是孝庄太后与仁孝皇后还在,自然会出言劝阻。可如今人不在了,又要如何阻着?”
她停一停,转了话锋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这话是极在理的。好比臣妾,昨日夜里就梦见了额娘。额娘薨逝多年,如今梦见,仍是在梦中对着臣妾千叮万嘱,有操不完的心。可想而知,仁孝皇后亦是如此。”
婉媃话说得委婉,句句不干朝政却句句说在朝政之上,皇上听她所言,烦闷心绪得缓,方才展露笑颜,合衾而眠。
第二日一早,皇上复召诸王及大臣议事。
事议过半,神色凄怆道:“自胤礽被废,朕常于梦中见孝庄太后同仁孝皇后,颜色皆不乐,令朕倍感不安。众爱卿皆知,孝庄太后生前最为疼爱胤礽这个嫡孙,仁孝皇后更是因着诞育胤礽而赔上了性命早早儿仙逝。她二人皆是朕的至亲,朕见她二人不安,心底自也难安。”
皇上眼风扫过诸臣神色,见皆为他所言所动,接着道:“朕以为,废太子胤礽经过多日调治,疯疾已除,本性痊复,可复立为太子,堪当重任。加之奸佞除,又有众臣辅佐,朕心安然。不知众爱卿以为如何?”①
群臣见皇上说出这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言语,哪里还敢不卖皇上这个面子?
只得诺诺是矣,依帝所言。
康熙四十八年正月二十二日,皇上复立胤礽为皇太子,遣官告祭天地、宗庙、社稷。三月初十日,以大学士温达、李光地为正使,刑部尚书张廷玉、都察院左都御史穆和伦为副使持节,授胤礽册、宝,复立为皇太子;②
以礼部尚书富宁安为正使,礼部侍郎铁图为副使持节,授石氏册宝,复封为皇太子妃。同日,分别晋胤祉、胤禛、胤祺为亲王,晋胤佑、胤䄉为郡王,胤禟、胤祹、胤禵俱封为贝子。
太子党羽一早被歼灭,经此废而复立一事,虽说胤礽仍是太子,可朝局为之一变,他这个太子之位坐的,也是日日如坐针毡,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