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媃冷眼旁观,如何不知玉汶是假意昏身以退为进,实为引帝王垂怜保住胤禔性命?
而婉媃从始至终,也并未想过要皇上判了胤禔死罪。
一来到底是曾经得自己养育过的孩子,多少有些情分在。
二来她费尽心思扰得皇子们各个生了异心,不过是要从骨子里折磨苦了皇上罢了。
她知晓皇上暮年时最为看重何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偏这两点,也唯这两点。
婉媃只盼着他怒极攻心,生生被自己的孩子所行之事给气死,这般才算痛快极了。
她久未发声,却在此时急忙唤道:“快来人,将惠妃娘娘挪到偏殿去歇着,请太医来瞧!”
皇上神色默然,并不在乎玉汶死活,泠然道:“若不是她与纳兰明珠从中作祟,胤禔何至于变成今日这幅模样?”
婉媃劝道:“皇上再恼,也别将这事儿尽数都怨在惠妃姐姐身上。为人母的,有哪个不盼着自己孩子好?想来她今日知晓了这事儿,也是伤心透了。皇上还忍心责罚?”
她说着,催促梁九功快些将人抬下去,而后瞥一眼胤禔,向皇上又道:“大阿哥今日纵使有错,也请皇上念在他昔日仁孝的份上,留他性命罢。”
话落,起身跪拜于皇上身前,垂泪道:“记着从前皇上万圣节,大阿哥总是提前数月便开始忙着筹备。众皇子中,唯他待皇上心思最重。”
胤禔听婉媃为自己分辨,提及从前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更觉不是滋味。
他那般孝待皇上,却得不了他本分信任,实实是令人寒心。
事成定局,他再辩驳也是无用。
怪只怪自己棋差一招,不知得了何人的算计。
最终,皇上还是未忍心对胤禔下狠手,只将他革去胤禔王爵,幽禁于其府内,无召不得出。
这事儿过去了几日,皇上因日夜忧伤,累及伤身,不堪重负病倒。
自皇上卧榻养病,婉媃便日日伺候在皇上榻前,倍显殷勤。
白长卿细心医治,与皇上制了数贴滋补良药,由着御前的人煎了,日日由婉媃送服。
皇上尽着这汤药,身子也很快有了好转。
可他却并不知,婉媃早已同白长卿连同一气,在他所服汤药中动了手脚。
但求那病痊愈的快,却丝毫不理会固本培元一说。
如此,人表面虽瞧着无恙,可实则内里虚亏,日后若再犯病,便更是凶险。
这事儿换作从前,自然能为人察觉。
可如今白长卿为太医院院判,颇得皇上信赖器重。他问诊所开药方岂容旁人质疑?
即便有心之人想要质疑,太医院留档的药方,与皇上日日同饮的,也是不尽相同的。
皇上病中常提及胤祀与胤礽,只道因着胤禔的挑拨,令他错怪了胤祀存了野心,也错怪了胤礽生了弑君弑父之心。
于是这日病情转好,便先后召见了胤祀与胤礽。
二人来时,婉媃皆从旁照顾着皇上,因而也有意无意听到了父子间的谈话。
与胤祀的对话倒还算平常,不过是向胤祀表达了他的愧疚之心,原先只以为张明德那事儿是胤祀挑起来的,险些冤枉了他。
而对着胤礽,却令婉媃听出了话外之音。
在得知了胤禔以压胜之术谋害胤礽后,皇上常以为从前胤礽乖戾跋扈行为,皆因受了巫术所致,又见他如今在上驷院住了那么些时日,见着自己非但没有怨怼,反倒关怀备至,心下感动,当即恕他挪出上驷院,重新搬回毓庆宫居住。
这毓庆宫从前是太子东宫,胤礽为太子,自然住得。
可如今他被废黜了太子之位,名不正言不顺,这般堂而皇之的又搬进去,岂不是要告诉着前朝后宫,皇上有意复立胤礽为太子?
果不其然,后来几日,吴禄派人传信入永和宫,告知婉媃皇上近日对胤礽颇有照顾询顾,时常召见不说,与臣下言谈间也流露出了欲复太子之意。
婉媃明白,这里头的关要其实并不在于皇上又多属意胤礽,而是在于瞧着太子之位不定诸皇子皆存了歹心,这才想着复立胤礽而保皇子间和睦相处。
可野心生了,便像是夏日里肆意生长的野草,即便一把火燎了去,也总有风吹又生的时候。绵延永无绝期。
复立太子终究是大事,皇上所做铺垫再多,终还是要择一日于前朝同群臣共议此事。
既然这事儿已然定性不可阻挡,倒不如借着这事儿,令着胤祀引起皇上忌惮来。
胤礽那性子,不寻他错处他自己也能生出错处来,加之有鸢鸢这个祸水从旁怂恿着,即便复立太子,想来风光日子也长不了。
可八阿哥胤祀不同。
他性子沉稳隐忍,有几分同胤禛相似,且人也是个精明的,看不穿心思为何。
因此,诸皇子中,如今唯他所为婉媃忌惮两分。
想至此,偏巧赶着胤禛入永和宫来向婉媃请安,婉媃与他亲昵须臾,便话归正题问道:“近日里,你同你隆科多舅舅可有往来?”
胤禛道:“一向亲昵,额娘何以有此一问?”
婉媃和婉一笑,徐徐道:“额娘这几日照顾着你皇阿玛的身子,听他字里行间的意思,这两日便会在前朝上询问诸臣对立太子的看法。你想着法子,要你隆科多同佟国维笼络亲臣,待皇上问询之际,一直保举立你八弟为太子。”
胤禛思忖须臾,爽朗笑道:“额娘这是要八弟有理说不清?令皇阿玛以为他私底下笼络朝臣,实则也对皇位动了心思?”
“他动不动心思,如何动心思不重要。如你一般。”婉媃凝眉看他,曼声道:“你的心思如何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皇阿玛如何想。”
胤禛拱手一揖应道:“儿子明白额娘意思。此番额娘借机彻底断了大哥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所行棋招,实在高明。”
婉媃冷笑摇头,摆一摆手道:“你最是知道额娘对棋艺一窍不通,便莫要拿额娘打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