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京城办完生母良妃祭辰一事,正赶着要赶往热河同皇上会和的胤祀却忽而被御前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府邸。
胤祀浑然不知生了何事,还以为是自己不辞而别引了皇上不悦,私心里泛着嘀咕。
即便如此总也不是大罪,皇上何以要对自己兵戎相向?
上次皇上亲兵围府还是因胤禔对胤礽行了压胜之术。
今日故态复萌,这般阵仗,必是背地里生了何自己不知的隐事。
正要向带头围了府邸的侍卫问话,却见八福晋郭络罗氏掐腰而出,指着门外侍卫便骂:“一个个是昏了眼吗?连八王府邸也敢围了?是谁给你们的豹子胆?”
她本是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母家多的是在前朝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幼娇生惯养,加之嫁与胤祀后颇得胤祀宠爱,更养成了这目中无人的性子。
那侍卫瞥她一眼,并无半分惧色,只双手抱拳斜向天一拜,泠然道:“皇上口谕,即日起八阿哥府邸上下诸人皆不可离府,只待御驾回銮后由皇上亲自发落。”
胤祀听了这话便知不妙,偏郭络罗氏仍不知深浅调侃道:“口谕?你说口谕便是口谕吗?皇上圣旨呢?拿来!”
侍卫沉声道:“八福晋还是莫要为难奴才了。”
“今儿个是本夫人回娘家省亲的日子,本夫人祖父是安亲王,表姑母是皇上宠妃宜妃娘娘,你们敢拦着?”她话落,满面不屑瞪了那侍卫一眼,携婢子直直便要往门外冲。
那侍卫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见她这般并不与她多言,竟拔刀出鞘拦在主仆身前,吓得八福晋连连后退数步,捂着胸口惊悸道:“你......你......”
胤祀护妻心切,赶忙上前将福晋拦在怀中,冲那侍卫厉色道:“即便是皇阿玛下旨,总也没让你们在本王府邸里撒野。你这刀枪若不收起来,休怪本王与你翻脸!”
侍卫这才收刀入鞘,拱手一揖道:“还请八爷莫要让奴才们为难,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奴才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胤祀在福晋耳旁嘀咕了两句,才哄得她悻悻离去。
待人走了,顺势将那侍卫拉倒一旁,神色凝重低语道:“不知生了何事要皇阿玛如此动怒?”
侍卫蹙眉摇头,叹道:“八爷这次是犯了大错事了!这事儿奴才本不该同您说,可念在您平日里待咱们亲近的份儿上,奴才也不怕冒了这忌讳。”
他附耳胤祀,声音低沉道:“您送给皇上的那两只海东青,到了御前已经成了死物!您自个儿想,皇上见着那东西能不震怒吗?若是旁的也罢了,偏那海东青是咱们满族的图腾,是天子的象征,这......”
数九腊月,寒意森然,胤祀却为侍卫的一番话逼出了层层冷汗。
“实在荒唐......”胤祀不解道:“那海东青是我瞧着人周全送上马车离了府,一路上千叮万嘱莫要出了岔子。再者说,那鹰种体格最是强健,怎会说死便死了?”
“正是如此说,才惹得皇上大怒。”侍卫神色愈发局促,眉头团起一个顶大的鼓包:“您也会说那时神鹰,越是如此,它骤然暴毙,皇上才会以为是您故意为之。指桑骂槐,借鹰拟君,只当是您对他的诅咒呢!”
侍卫说完这一局,向胤祀一拜,肃声令人将王府们重重合上下了钥,独留他一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后来八福晋见他久久未回寝殿往庭院去来寻,只见他呆立在墙根地上,口中不住呢喃着什么。凑近了听,才知晓他一声复一声嘀咕着:“完了,全完了......”
“什么完了不完了?”八福晋横他一眼,拽着他的胳膊问道:“你不是与我说皇上近来颇为器重你吗?怎地突然就要人将咱们都拘起来?”
她厉声责问,颇有几分怨怼。见胤祀不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揪着他的耳朵骂道:“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胤祀向来畏妻,乃是京城皆知之事。
可今日皇上一举,彻底断了他往后的指望,此时见着悍妻当道,心底愈发气闷,用力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厉声呵斥道:“你还撒什么泼?咱们遭人算计,好日子到头了!”
八福晋撑地起身,指着胤祀咆哮道:“好啊你!你敢推我!?真有你的!若不是我阿玛替你筹谋联络朝臣,你能有今天这地位吗?你生母不过是辛者库出身的罪奴,你凭什么让人叫你八贤王?如今你愚钝惹出了事儿来,倒要拿我出气!仔细我将此事告诉阿玛,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胤祀指着福晋的鼻子骂道:“你愿意去就去!我告诉你,若皇阿玛当真疑了我有不臣之心,你阿玛在前朝替我奔走,你以为这事儿他能脱了干系去?我若是你,便赶着回房去烧香拜佛祈求度过这一劫,而不是在这儿撒泼耍横!”
话落拂袖而去,独留八福晋一人立在原地仍骂骂咧咧个不休。
皇上御驾于康熙五十三年十二月十七日回京,回京后虽撤了驻守胤祀府邸的亲兵,但却下令,胤祀无召不许入宫觐见,逼着见他。
带过了年节方到正月里,皇上便以胤祀‘行至卑污,凡应行走出倶懒惰不赴’的罪名,停发胤及其属官的月俸,
而后的数月里,皇上严厉打击了同胤祀私下交好的官员。
将亲近之人流放的流放,监禁的监禁,处死的处死。
这样的消息日日由着探子回道胤祀耳畔,仿佛每日晨起便会有人入府邸与他报一声,报他离着储君之位愈行愈远。
后来不出他所料,安亲王亦遭皇上斥责,虽未重罚,但也免了官职,徒留个虚衔。
这事儿彻底激怒了一向对胤祀不满的八福晋,更是没日没夜在胤祀面前聒噪个不休。
身心俱疲的胤祀,终于在康熙五十四年的五月病倒,一连十数日连榻也下不了。
然而更令他绝望之事,乃是他这般病重之际,却连皇上半分关切言辞也等不来。
他于病中也彻底明白,自己同储君之位,自此之后,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