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一直偷偷将琳兰藏在御前,把她将明珠一般护在掌心里。
朕对她的心意她能感觉到,可她总是刻意与朕保持着距离。
她的心思是蒙了一层纱的瑰宝,朕尝试小心翼翼剥开层层的束缚去看,有时从她传递给朕的一个眼神,眉梢挑起的一个动作,朕都觉得是她在给朕回应。
一夜,宫中喜乐盛宴,朕贪杯生了几分醉意。
回了宫,却见琳兰在蹁跹起舞。
那样的夜,微弱的烛火随她舞步生风而跳动,皎白的月光折射菱窗的影,交织一并投在地上,像是粼粼波光。
而琳兰,就是立于水中央的洛神。
朱唇一点,英眉俊眼。
她在原地旋转着,美得不似人间女子。朕生怕她腾空跃起,奔月而去再不留在朕身边。
于是那一夜,朕冲动了。
她虽一直挣扎反抗,可在朕眼中,那都是她为女子的小情趣。
后来朕给了她位份,像宠婉儿一般宠着她。
她对朕的疏离一如往常,并未因成了正经主子而阿谀讨好朕。
她冷得像一块冰,朕拼命给予她温暖想将她融化,但她实在太冷了,冷到才融化出星点的水,就又在冰面上凝住。
人都是自私的,付出几何也想讨得几何回报。
朕对琳兰的好,泥牛入海砂石入漠,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朕才明白,这并非她的情趣,而是朕自作多情。她从未喜欢过朕,更何谈爱?
宫里有那么多女人,她们各个想法子讨朕欢心,使出浑身解数来彼此争个长短,为得只是分得朕一星半点儿的宠爱。
琳兰什么都不用做就得了旁人日夜企盼的,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朕是天子,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男子,朕能给她所有她想要的,她为何不爱朕?
难道有什么是她想要,而朕却给不了的吗?
不会,这世上不会有朕给不了她的东西。
所以她不爱朕,问题大抵不出在朕的身上。
偶然一日,朕往御花园去巧碰见婉儿与琳兰行在前头,朕听到她二人绕嘴,婉儿问她朕待她极好,为何她总是淡淡的也不伤心。
琳兰答:“皇上是姐姐的夫君,我自入宫得姐姐相救才有命活到今日,要我去分姐姐的宠爱,我做不出那事来。”
婉儿说她傻,是啊,真傻。
正因为她待婉儿的这份情谊,让朕对她的兴趣更浓几分。
这深宫中的女子,平日背着朕如何明争暗斗朕不是不知,只是懒得去管,也管不住。
每每等她们闹出风波时,朕才会像衙门里的知县一样,取惊堂木定孰是孰非。
其实能入了皇城睡在朕卧榻的女子,又有哪个是没有家世做靠山的?
皆是污秽人,谁又能比谁干净到哪儿去呢?
可婉儿与琳兰不同,她们都是极单纯的女子,也不会算计人,更不会算计朕。
朕有时候在想,朕这一生最爱之人究竟是谁。
淑嫜离世的那段时间,朕以为朕最爱之人是她,还执意将方满岁的胤礽立成了太子。
过了三年,朕立了懿德为皇后。
那时的懿德已经收敛了性子,真心实意相待于朕。那些彼此曾经情好的时光涌现脑海,朕又觉得,朕最爱之人是她。
纸终究保不住火,懿德在知晓扳指的机巧后性情大变,这些年心底积压的恨与怨一并爆发出来。
朕知道朕对不住她,可朕是天子呐,她怎敢公然与朕叫板?
她行径愈发疯魔,对朕步步紧逼,恨不能让朕在全天下人面前难堪。
她也确实做到了。
当得知她吊死在了坤宁宫的房梁上时,朕就知道,她是要朕背负骂名,亏欠她一生。
如此这般,算是对朕的算计罢?
必然是城府极深的算计。
朕这一生最讨厌为人算计,正因此,懿德的死,朕只伤心了一日,便昭告天下,皇后病笃不治,崩。
懿德死后,容悦以贵妃晋皇贵妃的身份统领后宫数载。
朕从未真心实意的宠爱过她,原因无非有二。
她那身子生不出孩子,生不出孩子的后妃,朕废再多的心思也是无用。
就是她温柔的笑里,总藏着锋芒不露的刀。
朕知道,越是伪善之人,隐藏的恶就越深。
这宫中哪里会有十全十美之人,慢慢儿的,等到婉儿与她金兰决裂,不合到在朕面前也会起争执时,朕就知道,她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其实平衡六宫与治理前朝是一样的道理,皇祖母对这事儿看得最为通透。
她曾与朕举例,拿了五颗冬枣放在朕面前。
其中一颗表皮都烂了,旁的四颗则完好无损。皇祖母问朕那颗是坏的,又问朕那颗是好的。
朕回答完她这问题,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若没有不好的事物存在,那么如何区分什么是好?
后宫中,没有秀妍的跋扈,怎能体现出玉汶的柔和?
没有珞馥的粗笨,怎能体现出婉儿的聪慧?
所以只要她们不闹出格来,朕都能忍。
朕没想到,容悦那样的身子,竟可以怀上子嗣。
她骤然得孕欣喜极了,仔细妥帖护到了足月生产,却诞下一先天带有脐风弱症的女孩。
她犯病的时候不过出生几日,笑笑的身子不住颤抖抽搐,她也是朕的女儿,朕怎能不心疼?
太医说,这病乃绝症,无法可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病死。
那时跟在朕身旁的毓宛与朕进言,要朕给孩子一个痛快。
朕虽打了毓宛一耳光,可朕知道,她说得话无错。朕怎能忍心见自己的骨肉受这般折磨?
朕下了这一生最痛苦的决定,命太医调了痛苦最轻的毒药,亲手喂女儿喝了下去。
那日后,容悦因这事儿恨毒了我。她表面如常,实则背地里开始疯狂的报复。
她不但挑拨了朕与婉儿的关系,更暗害下药夺了皇祖母的命。
朕不能容她,可又因佟氏一族的关系不能杀她,唯一的惩罚只是禁锢了她,唯留一个婢子伺候在她身旁。
朕这个皇帝,做得实在憋屈。
可朕是天子呐,她怎能这般待朕?她怎敢这般待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