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接过茶盏,可方要取茶盖时却突觉十分烫手。
他猛地撤手,眼见茶盏便要落地,可若这茶盏正正跌碎在皇上面前便是大不敬之罪,于是他下意识的将身子偏向一旁让茶盏掉落在侧方。
这一偏身,身子自然便靠向了那条被皇上动过手脚的椅腿。
身后侍奉的两名太监瞧准时机,用力将椅子向前一推,便令鳌拜整个身子连同茶盏一并摔在了地上。
他二人伺机一前一后扑倒在鳌拜身上将他擒住,与此同时,事先埋伏在殿内的十数名库布倾巢而出,一拥而上叠罗汉似的将鳌拜死死压住。
鳌拜只挣扎了几下便停了动静,他怒目昂首看向高座之上的皇上,从容道:“皇上这般,是欲除去老臣?”
皇上面色一冷,此事与他并排而坐的婉媃也正了神色起身,泠然道:“鳌中堂何须有此一问?无人要除你,是你自己不容你自己罢了。”
“哼。”鳌拜闷哼一声白了婉媃一眼,不屑道:“你父在老夫面前尚如走狗,走狗之女竟敢在此乱吠?当真好笑。”
“鳌拜,你莫逞口舌之利!”皇上怒斥:“朕问你,你可知罪?”
鳌拜稍有迟疑,登时眸色挑衅扬脸看了皇上一眼回道:“臣有何罪?”
皇上高声喝道:“欺君罔上,以权谋私,圈地害民,残杀忠良,结党营私,乱施政令,目无王法!这桩桩件件,哪桩冤了你?”
“皇上漏说了一条。”鳌拜仰天长笑,而后身子猛然发力,竟生生将按在他身上的青年壮士顶起甩到一旁,不费吹灰之力一记后空翻便起了身。
他眸色阴冷看着高座之上的皇上,摇头叹道:“谋朝篡位一罪,皇上如今也可加罪在臣身上了!”
鳌拜扯去朝服丢在一旁,身后更有壮士扑上前来拦他,可却被她一掌劈在了额头上,天灵盖碎而亡。
他径直向皇上走去,可高座之上皇上与婉媃也不闪躲,反而笑意盈盈的瞧着他。
这一举动反倒令鳌拜不敢再向前,他昂首环顾四周,想着莫不是有些机关暗器在等着暗算他。
果然,这顶上悬着一张金丝密织而成的大网,大网之上连着一根极细的鱼线便缠在婉媃护甲之上,他若再上前一步,必被那网擒住。
他正进退两难时,殿内十数名壮士已经列成阵势护在了皇上与婉媃身前,鳌拜惊愣了片刻,又听皇上拍手高呼:“进来罢!”
声落,屋外候着的御前侍卫一拥而入,将鳌拜团团围住。
鳌拜扬眉向众人,毫无怯懦神色大呼道:“这宫外尽是老夫的天下,今日入宫觐见未归,这紫禁城必将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来。老夫倒要看看,你们哪个敢拿我?!”
“人人皆敢拿你。”说这话的人正是早先被鳌拜在门外羞辱一番的索额图,他拨开人群走向前,轻蔑看向鳌拜:“鳌中堂可还以为今时仍同往日?九门提督与京城护卫早在你入宫之时便以将你府邸围住,与你狼狈为奸的班布尔善所带兵队也已被热河五千精兵围攻拿下。你的亲信党羽调离出京,如今还未归朝,太皇太后懿旨科尔沁部援兵也已压境,你还有和能耐能翻出这五指山来?”
鳌拜一脸惊悸,面色发白,脚下步子不断向后退,不可置信看向皇上:“好!好!爱新觉罗玄烨!你倒比你那不中用的亲爹还阴毒!老夫竟信了你这惺惺作态伪出来的昏庸,让你筹谋至此而不自知,真乃老夫蠢钝如猪!”
皇上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冷言道:“实非你蠢钝,而是你气数尽了,大清的列祖列宗都瞧着你所作所为,神明庇佑,朕今日除你,是顺应天意!”
鳌拜狠狠啐了一口‘呸’的一声冲皇上吐去:“黄口小儿!如今这般言之凿凿,以阴毒之计擒我,竟是连脸面也不要了吗?昔日若不是老夫救下太宗皇帝,今日又何来你爱新觉罗氏的风光?”
索额图与鳌拜身后重重一圈捶在他心房之处,口中怒道:“祖宗岂容你出言污蔑!罪臣还不伏诛?”说着便又是一记重拳。
鳌拜失了心神毫无设防,突受此击顿觉胸口一阵酸热,喉头一咸吐出一口浓血来。
他怒目回首瞪着索额图,铆足了劲一掌打在他肩上,掌风将他生生震出数丈远。
皇上扬手,命众人将他拿下,却见鳌拜突从金丝软件内抽出六把尖锐寒凛的飞刀。
还不容众人反应,他便将飞刀抽出向皇上射去。
飞刀飞速极快,几乎一瞬便至了皇上眼前,众人惊悸之际,唯婉媃再次挺身而出,摊开双掌护在皇上身前。
皇上有心想将她推开,却已太迟。
飞刀正中婉媃肩膀,随她一生痛叫,鲜血顿时翻涌而出,将皇上龙袍浸湿一角。
皇上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口中撕心裂肺呼着她的名字,婉媃唇色发白,淡淡一笑,有气无力道了句‘皇上无事吧?’便晕厥过去。
昏迷之前,皇上紧紧抱着她,婉媃只听得这个全天下的君王近乎带着哭腔冲众人喊道‘快传太医!’‘婉儿,朕不许你有事!’。
后面的事,她便再不知晓了。
婉媃似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置身一片无垠黑暗之中,仅有一条路上开满了合欢花,铺出一条花海,吸引她向前行去。
她看着周遭不断掠过的光影。
有阿玛、额娘、长姐、皇上、容悦、雪绒......
仿若这世上尽数与她关心亲密的人或物,皆拼凑成画面,一一重新浮现在她眼前。
她觉得身子越来越沉,周围的空气也愈发稀薄,几乎剜着她的喉咙,令她窒息。
她渐渐坠入那抹黑暗之中,于此时,耳畔却响起了容悦轻柔的声音。
那声音不断再呼唤着她,宛若春水浮花般轻柔。
仿佛正是因为那近在耳旁的声响,令她恢复了一丝气力。
沉沉抬眼时,自己已经躺在了承乾宫偏殿的床榻之上。
懿妃与容悦正紧紧握着她的手唤着她的名字,云蝉正在一旁目中带泪瞧着她,而云杉则似乎含了一抹诡谲的笑意,但在见她抬了眼皮后,那笑意尽失,反而一瞬涌了泪出来。
她听懿妃说了一句什么,可听得并不真切,而后再次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