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顺了许久的气,只待孕吐缓和些才揉起娟子捂着鼻尖按了按:“本宫已然交代你,钮祜禄府已倒再不足为惧,懿妃与婉贵人更是无法狐媚皇上而引了前朝动乱,你如今还做这些荒唐事干什么?如今皇上予了懿妃协理六宫之权,虽给本宫留着面子未加以训斥,可话里话外的又有哪一句不是隐射本宫这个皇后治理后宫无能,才任这漫天流言蜚语疯传而无力制止?”皇后懊丧不已,眉心蹙起的褶皱仿若都在跳动:“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那流言最先便是从你宫里传出去的。”
慧嫔一脸楚楚:“皇后娘娘训诫的是,是臣妾擅作主张惹了是非,臣妾不该瞒着娘娘做出这许多糊涂事来。可是娘娘,臣妾正是因着心中记挂您,才会如此呐!婉贵人与臣妾一向交好,臣妾不过是气恼娴嫔一人罢了,何必又要在旁人身上多废心思?”
其实慧嫔又哪里会有这好心思为皇后筹谋?满宫里属她最会算计,她断不会做出这些打不着狐狸反惹一身骚的事来。
而她构陷婉媃,不过是因着婉媃疑心了她昔日所做恶事却苦于暂无证据无法将她供给皇上。
慧嫔心里明镜似的,这事儿既然做下又被寻出了端倪,便像是织造毛坎肩时露出了一根线头,顺着线头撕扯,凭你手艺再好,迟早也会被人将坎肩解开。
只有除了婉媃,才可将这事从根上掐掉,以保无虞。
皇后神色稍缓和些,扬手命她起身:“罢了,本宫便是知道你为着本宫,方才在殿上才会为你费心周旋。左右这事皇上没有疑心到你......”她一顿,又问:“马佳秀妍那儿如何安排?她可知你的心思?”
慧嫔急忙摇头:“不知,马佳氏一向同婉贵人不睦,这事儿本是婉贵人身旁的贴身宫女告知了我,我便让她旁敲侧击说给了马佳氏听。左右她二人同住承乾宫,想要马佳氏自己发了性子还不容易吗?”
皇后颔首,紧接着又是一阵干呕,连面色也微微发白。
慧嫔替皇后倒了一盏温水伺候皇后饮下,皇后则幽幽长叹:“从前总盼着得子,如今一朝如愿,却不想其中艰辛如此难熬。”
慧嫔媚笑奉承,替皇后揉捏松泛着肩膀:“臣妾听说,有孕时害喜厉害的,多半是男婴呢。想来皇后娘娘这一胎,定可为皇上添一嫡子呐!”
“是吗?”皇后一脸怡然,嘴里轻声呢喃了句:“如此便好,也不枉本宫辛苦这些时日。”
随着苏麻喇姑退下后,婉媃因着在殿前跪久了衣摆上满是灰扑扑的尘土,于是在云蝉的侍奉下回宫换了一身装束。
因着是要去见太皇太后,她刻意挑了一身清简寡淡的衣裳,通身一袭云青色连理枝襟暗纹长衫,发髻簪着的珠花也以素银为主,对镜自照,这身装扮像极了从前她初入宫时。
只是那双哭红的眸子,少了彼时欢愉的光芒罢了。
换装之时,云蝉见她目光呆滞无神,一言不发坐在状态前,欲开口劝慰却欲语泪先流。
苏麻喇姑在门外催促了几声,才见婉媃缓缓起身,替她拂去了脸上泪痕,一言不发转身出了寝殿。
慈宁宫中的布置似添了新装饰,愈发显得大气精致。
面上都是看似古朴的物什,可是细细辨去,样样皆非凡品,有一股沉淀后的奢华感。
太皇太后端坐正殿坐上,手边案上经年不变摆着佛经,婉媃跪地深深一拜,定了定神才道:“臣妾久未向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万安。”
礼成,她抬起头,见太皇太后正含了一抹隐秘的笑意看着自己。那笑犹如一汪不见底的寒潭,令人生畏。
苏麻喇姑取了个黄梨木团雀鸟图案的小凳放在婉媃身旁,太皇太后一扬脸道:“坐下吧。”
婉媃起身落座,先将自己心中的疑团问出口:“臣妾有一事不明。那夜臣妾并未入慈宁宫,太皇太后何以要向皇上扯谎以救臣妾出困境?”
太皇太后端起案上奉着的茶盅,缓缓以茶盖撇去浮在上面的茶叶沫子,饮了口茶,兀自一笑:“那你且给哀家说说,那夜你去了何处?”不等婉媃回话,她复轻巧一笑,又道:“可是同那侍卫颠鸾倒凤去了?”
婉媃羞得脸一阵臊红,虽知是玩笑话,可她也不好作答。
那夜她身处天牢,要她如何能向太皇太后明言?
半晌,太皇太后才将茶盅放下,脸上亦收了笑容道:“哀家想着,你二人既有苟且一事,御花园那么大的地界还不够你们折腾的吗?何以非要去了天牢才能享鱼水之欢?”
婉媃心中宫一沉,手心直冒冷汗,登时明白了其中缘由。
她也不辩驳,复又跪地道:“太皇太后英明,臣妾不敢再作欺瞒。”
太皇太后眼尾褶子叠起瞟了她一眼:“你倒乖觉。”而后又吩咐苏麻喇姑道:“苏麻,扶她起来罢。在坤宁宫跪了那么些时候,还没跪够吗?”
婉媃搭了苏麻喇姑的趁手起了身,却不再落座,只身子笔挺站在殿中,俯首低眉道:“臣妾错处难恕,但凭太皇太后处置。”
太皇太后桀然一笑,摇头道:“哀家若要处置你,便由着你被旁人污蔑而不管,瞧着你自生自灭。鳌拜那条命本就留不得,你不过是抢在哀家前头做了哀家要做的事,你若有罪,便是哀家有罪。”
婉媃旋即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又想起那日天牢中,身后恍惚听见的脚步声,眼睛瞪得浑圆问道:“那日太皇太后派去的人,也在天牢内?”
太皇太后与苏麻喇姑对视一眼,相继一笑:“哀家从未去过天牢,你也从未去过。鳌拜身死前那一夜,不过是哀家睡不着觉,又听皇上提起你擅瑶琴一技,便传了你来与哀家解闷。婉贵人忘了吗?”
婉媃闻言即刻应和着太皇太后的话,心中暗叹其不愧是历经数朝屹立后宫不倒的老辣人物,竟这般滴水不漏运筹帷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