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王府,王妃带着众奴仆在大门迎候,正大门开着,奴仆分裂两旁,阵仗极大。宁王府本在京城地位极高,最近因着监察院的事颇受关注,今日忽然大开正门,王妃亲自相迎,不过一会儿便吸引大批有心无心的人围观。
宁王府外安平宽阔,出了两丈外便聚集着大量人群,有看热闹的,有打听消息的,肩挨着肩,背贴着背,都在猜测王妃要做什么。
万众瞩目下,甄家马车辚辚驶到王府大门。
媛媛先下马车,见周围无数人围观,很是惊讶。
后面下马车的甄家人见此情形都吓一跳,不明白为何王府周围聚集这么多人。等抬眼瞧见大门处的阵仗,心里明白几分,赶紧上前行礼。
王妃从大门处走到台阶,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嘴上说着:“亲家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然后横了旁边扶着媛媛的薛珉之一眼,心道还算识相,晓得去接未来的岳父岳母。
之前她就怕薛珉之不去接人,亲家认为被慢待,所以才在大门处排开阵仗,大张旗鼓,搞得十分隆重,一定要给足亲家面子,让他们感受到王府与之联姻的真诚之心。
她这一举动成效显著,甄家人又是惊吓又是惶恐,嘴里连连向王妃道谢。
将人迎入府内,王妃又叫人送上备好的瓜果点心和茶水,甄家人曾经是扬州首富,大富大贵之家,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东西的好坏一眼就能瞧出来。
王妃拿出来的东西,样样都是极品,尤其是茶叶,或许知道甄家人是做茶叶生意的,拿出来的茶叶均很贵重,而且根据每个人的脾气口味,换上不同的品种。
比如媛媛的是海上云枝,甄太爷是君山银针,老夫人是仙鹤神针,甄父是节节高升,简氏是清风月明,就连叔叔婶婶一家,也根据名字或者口味而选取了恰当的茶叶。
如此精心,令人过目难忘。
甄家人进入王府的第一天,就对薛珉之和宁王妃赞不绝口。
第二日,王妃亲自带领甄家人游玩整座王府,偌大的王府好比扬州修建的沁园,虽然没有沁园那般小巧精致,却处处透着古朴大气,庄严浑厚。
甄家人心想,这王家果然和平头百姓家不一样,细节处见真章,一眼看去不起眼的东西,说不定就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哪怕一枚石狮子,也是当世大师雕刻。
游览越深,甄家越是畏惧,行走言辞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新差踏错。
甄家人想着不能表现差了让人看笑话,被王府之人看轻,甄宁宁却不一样,她被王家的泼天富贵弄得心潮澎湃,想到媛媛即将嫁入如此富贵权盛之家,不由嫉妒不已——凭什么这一切该甄媛媛得呢?
甄媛媛只是一介商户之女,凭什么做王府的正妃?
嫁的人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宁王,宁王还长得如此俊美,宁王的母妃待人又如此和善。
整座王府没有别的女眷,嫁过去便可独占荣宠,受尽丈夫和婆婆的宠爱。
除了做续弦这一缺点,简直完美无缺。不,在这泼天的富贵,俊美的丈夫,懂事的婆婆面前,那点儿缺点完全不算什么。
甄宁宁咬着唇,笑容僵硬无比。
想当初,老夫人也问过她的,可她听说要去做续弦,就想也不想地推了。
老夫人也觉得媛媛更美貌,更适合嫁给宁王,就没再问她,先劝说简氏,让她低了头,再问的媛媛。
后来媛媛果然点头同意。
那时候,甄宁宁听说宁王长相凶恶,性情残暴,幸灾乐祸地等着媛媛嫁给他,等着看笑话。
今日一见,甄宁宁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甄媛媛分明是嫁进了福窝!
好不甘心啊!老夫人是不是一早就知道真相,故意这么选的?
从小到大,老太爷老夫人都偏心大房,总把好的留给他们,这次的婚事也是如此。
要不然,当初老夫人如此疼爱甄媛媛,怎么舍得把她嫁给一个相貌丑陋、性情残暴的人做续弦呢?
甄宁宁越想越正确,心态渐渐失了衡。
晚上回到房里,甄宁宁拉着周氏的袖子哭,“娘亲,凭什么甄媛媛能嫁给宁王?我和她都是甄家的女儿,年岁相仿,她比我漂亮一丁点儿,可她定过亲又被退婚了呀,我可是正正经经的黄花大闺女!老夫人为何不选我呢?”
周氏神情复杂,“老夫人当初问过你的,是你自个儿拒绝了。”
甄宁宁更加委屈,摇着周氏的胳膊道:“娘亲,老夫人说宁王性格残暴、外貌丑陋,还克妻,一点儿也不提他的优点,只说他这不好那不好,女儿信以为真才拒绝的呀!若是知道宁王如此温和俊美,女儿怎么可能拒绝!”
一番话让周氏心里也不平衡,不错,当初他们拒绝婚事,就因为老夫人说宁王哪儿都不好。
但凡是个疼爱女儿的,听了她那番话,怎可能把女儿嫁入火炕?
她们信任老夫人才没有怀疑,如今想来,怕不是老夫人故意的?
母女两越想越不是滋味,甄宁宁一直在委屈地哭,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周氏郁郁片刻,很快心情回转。
她看得出来,宁王和王妃真心喜欢媛媛,这门亲事势在必行。就算知道老夫人故意的,到了今日地步,已无济于事。
以后媛媛就是未来的宁王妃,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了,最好还是不要得罪她。
周氏安慰道:“乖女儿,别伤心啊,嫁给宁王有什么好的,他克妻呢。前两任妻子,都是刚过门儿就死了,说不定呀……”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颇有点儿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
就算宁王再位高权重,俊美无俦又如何?端看甄媛媛有没有这个命享受。
甄宁宁听了心里好受些,可依旧没有完全介怀。她总觉得所谓克妻,也是老夫人说来诓她的。
当初老夫人说宁王克妻又丑陋,性格也很傲气残暴,可这两日仔细观察,宁王虽然话不多,可对待他们极为客气,态度也十分温和。
老夫人当初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然后顺理成章地把亲事给媛媛。那些性情外貌的话都是假的,克妻就一定为真吗?
甄宁宁心里怀疑。
周氏安慰了好一会儿才离开,甄宁宁听得烦了,故作释怀打消她的忧虑,哄周氏离开。
等房门关上,甄宁宁在床上辗转反侧,瞪着眼睛无法入睡。
怀疑的种子在心里慢慢滋生,哪怕周氏告诉她,宁王之前有克妻残暴的传言,她也渐渐不太相信。
为了证明自己猜测非虚,此后几日,她细心观察老夫人和老太爷的表现。
她发现老太爷对宁王和王妃态度熟稔,不太像只见过一面的样子。
甄许就更不用说了,就差把自己当成王府的人。
老夫人表现得拘谨些,可渐渐也放得开。
甄宁宁观察蛛丝马迹,认为这些迹象都说明一个事实——他们之前接触过。
也就是说,老夫人当初知道宁王长得俊美,也知道王妃好相处,可她却告诉她宁王长得丑,性情凶恶。
太可恶了!
老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心中怀疑得到证实,甄宁宁极其难受,躲在一棵松树后面轻轻啜泣,抓着树枝想了半天,推导出当时的真相。
当日说亲的时候,正是甄媛媛被退婚的时候。被退婚的女子,大户人家求娶时都会避开,若是王爷想要求亲,最大可能应该是自己。
可因为老夫人偏心,故意把宁王说得很坏,才让她拒了这门婚事,进而给了媛媛机会。
也就是说,这门婚事本该是她的!
甄宁宁被自己推导出的真相气了个半死,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和嫉妒。
眼看着临近婚期,马上就要成为定局,甄宁宁心头的委屈愤怒化作熊熊烈焰,烧得她吃不好睡不着,胸口像是哽着硬硬的东西,吐不出咽不下。
凭什么?
凭什么啊?
这几日,王府已经着手布置婚庆。
树枝、门廊挂上大红灯笼和红绸,颜色素净的帘子也全部换成了红帘。
走出去随时可以看到几个下人架着梯子挂灯笼和红绸。
这还不止,婢女们用上等布料剪裁出五彩斑斓的花朵,绑在葱葱郁郁的树枝上。全因为王妃娘娘说媛媛喜欢花,可惜八月无花,就以绢花代替。
绑了许多花后,王府的院子如春日时节,繁华盛开,美不胜收。
奴婢们也喜气洋洋,互相道谢祝贺。
一幕幕落在甄宁宁眼里,十分刺眼。
更气人的是,王府给媛媛的聘礼,饶是甄宁宁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嫉妒得眼睛发红——太多了!
罕见的纯紫翡翠如意头面,剔透晶莹,纯净无暇;无一丝瑕疵的白玉糯种如意,白得让人怦然心动;织翠青鸟头面一套,如云彩的翠羽由毛色青翠、无其他杂色的鸟羽一根根织成……
每一样东西都价值连城,甄宁宁想都没想过。
王府越待媛媛好,她心头越难受,原本这一切都该她享受的,甄媛媛一个被退过婚的女子,怎么配?
眼不见为净,接连几天,甄宁宁都待在屋里不外出,对外称身体不舒服。
傍晚时分,甄宁宁呆得闷了,起身推门而出,在抄手游廊上徘徊。
这处院落是王妃特意给甄家人安排的,十分安静。
甄宁宁在走廊上走了一会儿,不知不觉来到放置媛媛嫁妆的屋子。
从扬州出发时,甄家将媛媛的嫁妆装进马车,一路不远万里送到京城。嫁妆太多占用了一辆马车,害得甄宁宁不得不和家人挤在一辆马车里头,赶路的时候无法睡觉,也无法肆意伸展躯体,只能在晚上进驿站时睡觉,吃了不少苦。
这口怨气至今都未消除,后头又觉察出婚事是老夫人偏心给媛媛的,两方累加,甄宁宁胸腔怒火翻涌,恶意不受控制地增长。
她在屋子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发现门竟然没有上锁!
那门只是虚虚掩着。
甄宁宁微微一怔,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想的,回过神来时已经推门进入屋子。
走进屋子,一眼就看到放在屋子中央的几口箱子,里面装的正是媛媛的嫁妆。甄宁宁心口堵得难受,想把所有东西全部砸烂!
但残存的良知和理智阻止了她。
甄宁宁咬着唇,抬眼打量,发现箱子边放着一人高的衣架,箱子上面放着一个大盒子。
这个大盒子甄宁宁是见过的,简氏把嫁衣收起来放在里面,当着她的面塞进箱子。
甄宁宁还记得,嫁衣是匆匆赶的。
婚礼定在八月,扬州到京城路途遥远,甄许和甄太爷回来后便赶紧处理案件,连铺子都来不及打理,就带着众人上京,留给众人准备的时间极少。
简氏匆匆找人做嫁衣、打头面,哪怕花了重金,赶出来的东西终究差了点儿。
甄宁宁走过去打开盒子,伸手摸着嫁衣。
入手细腻柔软。
大红的裙摆,细致的桃花瓣图案,外面还罩着一层红色的薄纱,华丽美艳。
甄宁宁能想象出甄媛媛穿嫁衣的模样,一定极美。
不,任何女子穿上嫁衣都会很美吧。
若我穿上……
甄宁宁眼里流露出痛苦之色。
明明,该穿嫁衣的是她啊。
心里悲苦,甄宁宁抓起嫁衣的手指倏然用力。
她看着手中鲜红的嫁衣,又看了一眼衣架,猜测刚才应该有人在屋子里收拾嫁妆,想把嫁衣弄出来挂起,却不知何缘由出了门。
不用猜,那人一定是大伯母。
在路上大伯母就多次念叨嫁衣和头面准备得匆忙,若有机会得改一改。
想来大伯母把嫁衣挂出来,是想改动吧。
改什么改!
甄宁宁怒火滔天,抓着大红的嫁衣用力撕扯。
嫁衣上的薄纱、绣的金线、贴的花边儿十分脆弱,甄宁宁用力便将薄纱撕烂,花边儿扯下一大块,手指勾住金线拉出一大截。
金线扯出后,连着金线的衣料便迅速收缩,皱成一团。
甄宁宁越看越气,扯拉抓挠,漂亮工整的嫁衣金线扯了满地,花边儿也缺了很多,布料也被撕下一大片。
发泄过后,甄宁宁渐渐回神,低头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吓得连忙扔掉嫁衣,慌慌张张地跑出去。
她刚出去没多久,简氏便端着从丫鬟处借来的绣篮匆匆步入走廊。
刚到门边,她便发现放置嫁妆的屋子门大开,心头一惊,简氏连忙冲进去,然后便发现地上躺着被撕得乱七八糟的嫁衣。
看到损毁的嫁衣,简氏差点厥过去。
嫁衣被毁,不吉!
大大的不吉!
她本就相信克妻之说,心里也担忧这个,偏偏在成亲关头,嫁衣损毁,仿佛印证冥冥中的厄运猜测。
简氏十分恐惧,浑身颤抖。
“是谁干的?!”简氏扔掉绣篮,提着嫁衣冲出屋子,站在天井里歇斯底里地质问。
听到动静,甄家人纷纷推门而出。
“发生什么事了?”甄许和甄父在屋里聊天,听到简氏的哭喊赶紧走出来。
简氏见到爷俩,眼泪夺眶而出,提着嫁衣跑到两人身旁,举起手里已经破烂不堪的嫁衣示意,“你们看,哪个杀千刀的居然把媛媛的嫁衣撕烂了!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这么做?杀千刀的!”
甄父和甄许见到撕毁的嫁衣,很是吃惊。
“怎么会?谁会这么做?”甄许连忙拉起裙摆查看,发现的确损毁严重,脸色严肃无比。
“我不过去借点儿针线,才离开一小会儿就变成这样,还有没有天理了!”简氏嚎啕大哭。
她离开的时候并没上锁,运过来的嫁妆,都是些布匹、绣墩、衣服、首饰、书籍,并不值钱。毕竟甄家才刚刚从案子里脱离出来,钱财散尽,就算有心也无力置办贵重嫁妆。
这些东西,都是媛媛以前常用的旧物,简氏又添了一些新的。至于值钱的店铺庄子,都在扬州,百废待兴,何况和二房还有糊涂账要算,考虑了一下没给。简氏便带着家里仅剩下的两千两银票赶过来,打算把这笔钱给媛媛做嫁妆。
银票简氏贴身藏着,不放在屋子里。
那尊价值连城的千手观音,已经在第一天被甄太爷送给了王妃,剩下的东西王府大概是看不上眼的。
因而这屋子里的东西并不值钱,简氏认为自己只离开一小会儿不碍事,就没有锁。
没想到竟然会出这等事!
简氏后悔得捶胸顿足。
住隔壁的甄宁宁一家也听到声音,推开房门走出来。
甄宁宁心头惧怕,不敢开门,等外面闹得越来越大,她才压下心跳最后一个开门出去。
出去了也不敢站在前面,躲在周氏身后一言不发。
嫁衣被损毁之事,很快传遍王府。
媛媛自然也知晓了,赶紧带着夏雪秋霜前往清风苑。
王妃得到消息,也从寿康苑赶往清风苑。
薛珉之今日特意提前下值,刚进王府,就见王妃带着张嬷嬷神色凝重地赶往清风苑。
“母亲,何事匆忙?”薛珉之问道。
王妃瞧见他,说:“你来得正好,赶紧去清风苑一趟,亲家从扬州带来的嫁衣被人损毁了,最好查清楚是谁在捣鬼,是不是你那些对头在使手段?这场婚礼,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听说清风苑出事,王妃心头就咯噔一声。
简氏对婚礼忧虑不安,王妃同样很不放心。原因无他,盖因薛珉之娶过两任妻子,每次都出了岔子。
虽然张茹亲口承认当初假死逃离王府,并非黑衣人挟持,王妃依旧担心万一真有什么对头冲进来挟持媛媛,到时候就不好了,因而十分担心,催着薛珉之把护卫调过来保护媛媛和甄家人。
薛珉之也很重视,这几日媛媛住的荟萃阁、甄家人住的清风苑,薛珉之在外围调拨了十几个护卫看护,生怕出纰漏,没想到好的不灵坏的灵,清风苑里还是出了问题。
至于这祸事到底是外面的人做的,还是王府里面的人干的,还得进一步查。
不管是外面的还是里面的,都不是众人愿意看到的结果。
薛珉之听后问道:“可有人受伤?”
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担心有人潜入清风苑作乱。
“没有。”王妃道。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进入清风苑。
甄家人都聚集在放嫁妆的屋子里,甄许、甄父、简氏拿着嫁妆单子一一清点,生怕还有别的东西被弄坏。
媛媛站在箱子前,白皙的小脸上满是严肃之色。
嫁衣被损毁之事,她也大为震惊。
媛媛非常重视此次婚礼,比来京城时还要重视,毕竟刚来京城她还未喜欢上王爷,可如今和王爷通过坎坷,眼看着就要修成正果,却发生如此不吉利之事。
就像诅咒她和王爷似的。
“王妃娘娘!王爷!”
听到通报,屋里的人连忙转向门边。
薛珉之和王妃从外面走进来,问道:“情况如何?”
甄许拱手道:“回王爷,刚才我们清点过,除了嫁衣,其他东西都是好的。”
薛珉之皱眉问:“有没有人受伤?”
虽在询问众人,眼神却看向媛媛。
甄许道:“没有。”
媛媛福了福身,“王爷,除了嫁衣被损毁,一切安好。”
薛珉之和王妃放下心头大石。
这时门外走进一名护卫,朝薛珉之行礼道:“王爷,属下一直守在王府周围,并无可疑之人出入,清风苑附近也无外人进入。”
薛珉之颔首表示知道了,那护卫便走到简氏身边,“简夫人可否将嫁衣交给属下检查?”
简氏连忙把嫁衣递给他。
护卫拿着嫁衣退到角落。
“那便不是外面来的人做的。”王妃皱眉道。
既然不是外来人作怪,那就是王府里的人弄坏的。
在场的人立即得出结论,随后神色各异。
若是王府里的人做的,会是谁?
甄宁宁神色慌乱,匆忙低头掩饰,目前无人怀疑她,到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薛珉之冷哼一声,目光锐利无比,握着剑柄道:“传令下去,清风苑的下人,全到天井集合,不来的按罪奴处理!”
他才刚下值,身上穿着大理寺玄色官服,戴着乌纱帽,腰佩宝剑,下命令的时候,浑身肃杀血腥之气不再收敛,如利剑出鞘。
刹那间,屋内众人都被薛珉之通身的寒意逼得后退一步,心头微颤,升起一丝微妙的不适应感。
王爷一直彬彬有礼,风度翩翩,怎的……如此可怕呢?
原本一直对薛珉之心存爱恋的甄宁宁,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模样,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害怕得往后退。
“是!”管事满头大汗地跑出门。
屋内寂静无声。
如今已经可知,清风苑无外人闯入,是院子里的人做的。
头脑精明的几个甄家人,表情已经微微异样。
如今想来,事情很蹊跷。
进入屋子里不偷不抢,只把嫁衣弄坏,仿佛和媛媛有仇,纯粹为了破坏。
这清风苑才住进来人,下人也是各处调来的,和甄家无冤无仇,怎么会进屋子弄坏嫁衣呢!
而甄家并非铁板一块,二房大房纠缠不休,龃龉颇深,与其怀疑下人,倒不如怀疑二房。
不,恐怕就是二房干的。
可二房是甄家人,千里迢迢跑到京城王府参加婚礼,若是被当众揭穿,二房固然恶有恶报,甄家整个家族的脸都会跟着丢尽!
除了气得头脑发晕的简氏,其他人已经渐渐回过味来。
周氏脸色大变,立即转头看向身边的甄宁宁,刚好瞧见她惊恐不安的神情,心头一凉。
知女莫若母,周氏几乎可以肯定是女儿做的。
糊涂啊!
她之前已经叮嘱过了,即便有再多不满,关起门来说说就行,在外面千万要藏住,更不可做傻事,怎的就不听劝呢!
还以为前几天甄宁宁一直在房里呆着是听了自己的话,没想到居然干出这种事。
周氏要被气死。
听到薛珉之把人全召集起来辨认凶手,简氏抹掉眼泪道:“谢谢王爷,谢谢王爷!王爷一定要抓住凶手,好好处罚!”
“娘……”沉默不语的媛媛上前拉住简氏的手,目光盈盈。
简氏伤心道:“媛媛,娘对不起你,不该不关门的。可这几日我缝补嫁衣,都没出事,眼看着就要弄完了,却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事……”
简氏越说越后悔,自责道:“是娘没用,都是娘的错。”
媛媛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娘,你没错。娘亲不远万里为我送嫁衣,还亲自缝补,女儿永远感激娘亲的心意。”
简氏听了她的话,抱着她哭,“我苦命的女儿啊。”
第一次被退婚,如今又要嫁给一个克妻的男人做续弦,临到婚期嫁衣还被损毁,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婚事不顺?
媛媛抱住简氏安慰:“娘,女儿的命不苦。娘忘了么,算命的说我阳年阳月阳日生,是大富大贵之命。再说了,女儿能得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宠爱,进王府又得王妃娘娘和王爷照拂,十几年虽有波折,却都能转危为安,是好命啊!”
一番话让简氏停止哭泣,其他人都惊讶地瞧着媛媛。
媛媛的脸蛋依旧稚气,然而那清澈的眼神,大气的神态,已经透露出几分未来王妃的高贵气质。
那番话也有理有据,安抚人心。
遇到这种事情,能稳而不乱,还落落大方地宽慰母亲,当真是个好女儿。
老太爷老太太甄父看得十分满意,心生自豪。
王妃也瞧得怒气消减几分,虽然嫁衣坏了,她和媛媛之前在彩衣坊定过一件备用的,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