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那封来自同学的信之后,阿德莉亚对这位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产生了些有趣的印象。在信的描述中,他似乎也不常在宿舍里住,经常到处乱跑,他喜欢去别的专业蹭课,而有些本专业的课程并不常去,部分文学通识的课程甚至差点在教授面前挂上号、要令他不及格。有人在校外遇见过他,有时觉得他似乎十分阔绰,可有时候又看起来有些潦倒。他似乎在一些小圈子里很受欢迎,可又不被一些老师、学生喜欢……
一个不符合当下时代常规的人——但这在阿德莉亚眼里倒也称不上奇怪。
这一天阿德莉亚本来是没有太多工作的,按照她平常的习惯可能就不去了。可是想到今天福尔摩斯先生就要搬进来,收拾房间肯定就是个大阵仗,光想想就头皮发麻,她勉强战胜了自己的怠惰,爬去上了半天班,实在磨洋工磨不出东西来了,她就跑去她在实验室边上租的小屋锻炼身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女扮男装本来就困难,她本身就算是纤瘦,而且力气也不大,为了更好地当一名男性,尽管觉得锻炼很无聊,她还是不得不坚持这个习惯。
这个年代已经有一些简易的健身器材了,但是于她而言有些贵重且不太适宜,她只弄了些哑铃和杠铃片,还有沙袋拳击套,她甚至考虑过弄个木桩试试武术,但是并没有在伦敦找到合适的老师,也就作罢。
和往常一样,她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终于穿上宽松的衣服锻炼,因为这个时代绅士、淑女们即便锻炼,都得穿着厚厚的羊绒大衣,这对于现代来的她简直无法忍耐,再加上她不是男性,也不可能光着膀子,所以她目前只能选择躲在这小屋里像做贼一般锻炼。
练到最后,阿德莉亚感觉自己像是从被水里捞出来一样,拖着疲惫的身躯去洗澡换衣服。
上辈子想减肥都没这么拼过,这一世呢,每周两三次的锻炼照常吃喝,也没见胖起来。
想了想还是英国菜太难吃。
与此同时,歇洛克终于把最后一箱书翻出来摆到书架上。
在重活儿上赫德森太太帮不上什么忙,她拿着小布适时帮忙拂去灰尘——说来其实她作为房东倒也不必如此热心,只能说她一直是一位好心肠的太太。
“这样看来,这个屋子倒是有一些人气了,”赫德森太太额头上冒了点微汗,但她还挺开心的,“只有阿德里安一个人在的时候我总感觉这里没有什么生气,像一间空屋。”
“或许只是他习惯于把东西都收纳在自己的房间里,”歇洛克温和地宽慰她,“或许他也是为了减轻您的工作量。”
赫德森太太叹了口气:“不过我也得先说好,我可不是管家——所以东西多了你必须得自己多收拾着点。”
“那是自然,”歇洛克微笑道,“我可不忍心把这么好的房子弄得乱七八糟。”
——事实上歇洛克·福尔摩斯这个时候就是还年轻,预见不了这幢房子的墙上布满木仓眼、又加了两根排气管的未来。
“说起来,阿德里安他是医生吗?”歇洛克不经意间问。
“不是,”赫德森太太摇了摇头,“他是医学院出来的,我也劝过他要不要试着当医生,他好像不太感兴趣,现在是天天猫在实验室里,我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玩意。”
这和他的印象有些冲突,歇洛克本还想追问,可脚步声已经响起。
“我回来了,婶婶,”阿德莉亚推开门,不出意料地看见了另外一位住客,“福尔摩斯先生,你来了。”
“太好了,正好我去准备晚餐。”
赫德森太太含着笑,帮阿德莉亚把外套脱下,阿德莉亚也没有推辞,微微欠身方便赫德森太太的动作,并将帽子摘了下来,挂在了福尔摩斯的灰色大衣旁。
糟糕……她突然想起刚刚锻炼完,头发梳的有些不齐,这让她感觉有些微焦躁。
发觉福尔摩斯好像注意到了自己的头发,她随意地伸手捋了一把:“今天在办公室睡着了,可能有些乱。”
“这是在家里,放松些无可厚非。”歇洛克几乎一眼就看出眼前人说了谎,就昨日遇见的时候也是他忙完一天下班,他的背头还整整齐齐,尽管一天下来头发蓬乱,也不至于发胶都不剩一点,恐怕是在外面洗过头又忘记打理了——至于为什么要说谎呢?他没有直接问,而是记在自己的脑子里当作一个疑点,亟待在未来通过自己的观察解决。
这边赫德森太太拍了拍阿德莉亚的肩:“好好和室友相处。”
阿德莉亚有点无奈又好笑:“婶婶,我可不是小孩子。”
目送着赫德森太太下楼,阿德莉亚转过头:“抱歉,她有时候对我有些过度的担心,你大可不必介意。”
“我不会介意的,毕竟这也算是长辈的关怀,”歇洛克这回已经算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了,不需要人示意便自己找了个喜欢的位置坐下,是一张单人沙发,微微偏头便能看见窗户,“倒是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东西太多。”
是有些多,至少阿德莉亚独居时显得空空当当的书架塞满了,黑木的抽屉里放没放东西不知道,桌上反正堆了好一些乱七八糟的信件。
“没事的。”
歇洛克的目光随着她的目光落在书架上:“书架上的书没什么特别的,你大可任意取阅。”
“谢谢,挺好的,谢谢。”
才说到这里,居然就有些冷场了。
阿德莉亚想直接回房间去,又觉得好像不太合适,就抓起手边的泰晤士报,可拿起来看之后却发现并非今日的报纸。
“啊,抱歉,今天的报纸在我这里,”歇洛克一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刚才本来想看的,无意间压住了。”他直起身子从腰后抽出了报纸要给阿德里安。
“我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新鲜事。”
阿德莉亚眼看着他大大咧咧抽出报纸,稍微掸了掸就把这份看上去被压得有些磕碜的报纸递给自己,她甚至想——幸好不是从屁股下面拿出来的,她或许应该庆幸?
“好的,谢谢。”
太阳底下本就没有新鲜事,她拿报纸也只是不想和他尬聊罢了。
可惜某人偏要与她尬聊。
“我看你还买了不少伦敦新闻报?”歇洛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呼啦呼啦弄出一堆报纸,“我也是无意间看到的。”
“没事,摆在外面就是给人看的。”
伦敦新闻报图多字少,印刷质量不错,就是稍贵,她买来放着,赫德森太太多少会看一眼,她有的时候去裁缝铺,如果想起来了就带过去,女工们有的时候也会看看,也算是发挥一份报纸的价值了。
歇洛克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儿阿德莉亚,阿德莉亚却若无所觉,这令歇洛克有些想弄点什么动静出来打破他的表情,并且他很快就发现了契机。
阿德莉亚并不喜欢这个年代的报纸,他们总以猎奇为主要目的,用大幅文字去描述一些令人不适的场景,她有时候心情尚可,也会当看故事会或网络上的猎奇发言一般大致读一读,今天倒是没有什么心情,一目十行地扫了下来,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一份报纸就翻到了底。可她没有放下报纸——因为她感觉自己一旦放下报纸,那个一直在打量她的人就要和她聊天。
奇怪,明明是她要观察他的,为什么感觉自己变成了被观察的对象?
阿德莉亚在心里戴上了痛苦面具。
“有很感兴趣的新闻吗?”歇洛克自然也发现阿德莉亚翻页的动作停滞了,“我不记得今天有什么重要新闻了。”
阿德莉亚看看他,又看看报纸。
“那你再看看?”
“倒也不必,我只是挺惊讶你能看那么久寡淡无趣的上下院辩论。”歇洛克想起他兄长的抱怨。麦考夫最喜欢、也最厌烦两堆无聊人群的辩论,他能看到自己发挥作用的契机,又厌烦乌合之众被情绪控制大脑后的喁喁。而对于报纸对这些无趣辩论的报导,这位大英政|府的小官|员,更是懒得给予眼神,即便是真正重要的辩题,无知而只想填充报纸版面的记者也抓不到其中重点。
“我在看驻外记者来信,”阿德莉亚停了停,“文笔还行?”
像是戳中了歇洛克的笑点,他低低地笑出声:“至少他还写了点阿富汗的饮食习惯,事实上比起伦敦这些餐厅,我更喜欢尝试些别的味道。”
“你最好不要跟婶婶说这个,”阿德莉亚认输般放下报纸,“也希望你不要不喜欢她的手艺。”
“自然不会,我期待已久,”歇洛克道,“说起来,赫德森太太跟我说你也是剑桥毕业的?”
“是的,我比你高一届。”
“那看来没错了,我在去年的优秀毕业生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当时我的同学还说感觉没怎么听说你。”
“需要作报告演讲的课基本没选,只不过是纸面成绩比较好看而已,”曾经的卷王微微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为了奖学金,成绩平平顺利毕业才是最要紧的,“不值一提。”
“你选了哪些课?”
阿德莉亚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愣,这才一年过去,她居然想不太起来?她选了什么课来着?她皱了皱眉,只记得当时选的都是书面考试为主的课程,最后完全是靠着应试混过去,对课程本身并不上心……想到这里,她有些微妙的赧意:“生物、细胞学、生理这些必修课……还有什么来着?好像考完就忘了。”
歇洛克微微一愣。
阿德莉亚的表情终于显得有些生动起来:“真的忘了,不是不想告诉你……可能就是,考完就记不得了。”
其实也没全忘,还有几门要做报告的必修课简直比其他所有课加起来都耗神,最后分数也不算如意,不过这些就不必在此刻提及了。
“优秀毕业生?”
歇洛克想到自己从同学那打听来的,阿德里安从必修到选修清一色接近满分的成绩,看着他真诚的表情离谱的回答,一时竟然不知作何表情。
“可能是同名同姓吧。”
——阿德莉亚一脸纯真。
——她想起那段刷分的日子,有的时候都开始考试了她才知道要考的是哪门。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好多老朋友留言好开心,我嘴好笨哦,说不出好听的话,提前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我继续搞搞老福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