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歇洛克搬入贝克街之前,阿德莉亚也并非总是窝在卧室里。她不习惯在客厅里留下生活痕迹,但她的饮食以及一部分阅读都在客厅的壁炉旁完成,故而歇洛克搬过来之后两人总免不了在客厅里相遇。
阿德莉亚不免对这个人有一些好奇——他的作息并不怎么规律,有时睡得很早,有时睡得很晚,起床呢,有的时候七点就能听见他的小提琴声,有的时候阿德莉亚都已经吃完午餐了他才起身,此外,婶婶也说福尔摩斯好像有次夜不归宿。
所以这算是在做什么工作呢,如此没有规律却足以支付一整年的房租?这个人之后能不能长久停留于此呢?阿德莉亚免不了如此胡思乱想。
两个人因为时常一道吃饭,慢慢地熟悉了起来,也终于摆脱了硬聊的尴尬,自然起来。
“我有时候确实不明白人们对火星的热情缘何而来,”歇洛克哗啦啦翻着报纸,略过那几页对火星的狂热幻想,皱着眉头,“这么大个国家竟没有别的有趣的事情吗?”
“世界上有两件东西能震撼人们的心灵: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法则[1]。”阿德莉亚咽下口中的牛排,用一句康德的名言回复。
“即便我对哲学没有太多了解,我也知道这句话想强调的是道德而非星空。”歇洛克忍俊不禁。
“唔,确实,”阿德莉亚并不否认,“我只是想肯定人对自然的探索**而已,尽管我认为火星上有运河实属荒谬之谈,报纸上的传言不过是火星版‘皇帝的新衣’罢了[2]。”
对于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人而言,火星上确实有点什么,但是没有生命,也没有运河。她过往对天文学没有太多的了解,但是也不妨碍在报纸新闻上看了那么多新奇幻想甚至于妄想之后发出感叹,既感叹想象力的极限,又感叹人类自欺欺人的极限。
歇洛克琢磨了一下他的室友的比喻,觉出一些有趣——这种有趣仅限于阿德里安的想法,而和天文学无半分关系。
“你很喜欢天文学吗?”歇洛克把报纸往沙发上一甩,终于肯好好吃饭了。
“并不。”阿德莉亚眼看着报纸飞出去,没有按照歇洛克的想法落在沙发上,而是半道折戟落在地上,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知是不是错觉,福尔摩斯好像总踩着她忍耐的边缘线。
“我也一样,”歇洛克故作没看见室友的皱眉,“我们是绕着太阳转还是月亮转,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至少应该知道地球绕着太阳转,”阿德莉亚叹了口气,“希望今晚哥白尼不要到你梦里找你。”
“好吧,你有一种奇怪的执着,”歇洛克耸了耸肩,“总认为某些东西一定要作为常识。”
“这些本来就是常识,福尔摩斯。”
歇洛克的这位室友很少有很激烈的语气,但是歇洛克知道,他的话语里并非毫无波澜,至少他每次在喊自己“福尔摩斯”的时候,是带着一点小小的情绪的。
故而他也回他一句:“好的,阿德里安。”
阿德莉亚微微点点头,大概算是满意了,今天的牛排还算合她胃口,她吃得快了些。她没有等福尔摩斯吃完才离座的习惯,刀叉一放便起身,“顺便”捡起了那份她看不太顺眼的、躺在地上的报纸。
“对了,你有一封信,我早上回来帮你放桌上了。”歇洛克故作不见,轻描淡写地开启了新话题。
她的信?寄到221b?
阿德莉亚从桌上拿起那封信,果然收信写的是阿德里安·赫德森,寄信者是威尔逊,名字耳熟。阿德莉亚在脑海里掏了掏,终于想起他是自己在剑桥的同学,毕业后开了诊所,还邀请她去过,好像还有点什么事来着,但是没有很多印象了。
[我知道你生性喜静,十分抱歉不得不打扰你,我也不确定这封信能不能寄到你的手上,我最近生活中遇见了一些古怪的事情,需要找一名侦探帮忙,恰巧发现报纸上一位叫歇洛克·福尔摩斯的侦探刊记的地址与你留在学校的资料上的地址一样,想询问你是否知道他的情况?……]
后附一些案情介绍,阿德莉亚没有看完,抬眼看了歇洛克一眼,歇洛克好像对她的信件并不关心。
“你是私人侦探?”阿德莉亚看了一眼歇洛克,又看了眼信。
“怎么了?”歇洛克侧目,“倒也不全算是,目前来说有一部分工作的内容和侦探有些重合罢了。”
阿德莉亚在心中稍稍权衡,随手从抽屉里拿了张信纸——自从歇洛克搬过来之后,信纸充裕的有些过分了——简单地写了几句。
“你是在化验室工作吗?”歇洛克吃完饭,拉了拉铃——这样的话赫德森太太一会儿就会上来收拾餐具。
“实验室,不过我们和化验室联系比较紧密,”阿德莉亚写下落款,把笔放回原处,她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轻微磕碰的声音,“我们可以看到病人的病历资料,符合要求的病人的血液或者别的相关资料我们可以共享。”
“唔,说起来,我倒是想找个机会去化验室呆一呆,我觉得我的专业也还算对口,”歇洛克从餐桌移动到了他喜欢的那张单人沙发,慵懒靠着,抱着他的小提琴,轻轻拨弄琴弦,“不知道你是否方便帮忙引荐?”
弦乐被玩成了弹拨乐,但好在也不难听,阿德莉亚对这种程度的声音接受程度良好——值得一提的是某天歇洛克不知道为何心情不好,在客厅里大锯了一番木头,把躺在床上偷懒发呆的阿德莉亚生生逼得,头痛到差点起来吃止痛片。
即便好脾气如阿德莉亚都受不了,她虽然当时懒到不想起床发飙,也在第二天再次在餐厅一起吃饭的时候面色严峻地批评了歇洛克。
引荐?去化验室?
阿德莉亚下意识就要拒绝,虽说是合租室友,把摸不清底细的人贸然介绍到自己的工作场合,极其容易引火上身,更何况她并不想在那里建立什么社交关系。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我们好像还没有熟悉到能够为彼此介绍工作的程度。”
“那我再想想办法,”歇洛克倒也不以为意,手上的动作都没有停顿,“我想想看,或许我应聘的时候能直接说,我是可靠的阿德里安的朋友——”
他恶作剧般拉长腔调,视线好像看着窗外,又好像落在阿德莉亚身上。
“毕竟给你来信的这位朋友,不正是因为你,所以决定试着相信素未蒙面的我么?”
阿德莉亚对于歇洛克能猜出信件内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她也并未做遮掩,福尔摩斯从餐桌到沙发的过程中能看见她写的内容也不一定——
“我的视力还没有好到能看清你写的字的程度。”就像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一样,歇洛克懒洋洋地补充了一句。
即便没看见信的内容,她刚刚还问了他是不是私家侦探——
“虽然你的提问肯定了我的想法,但我的结论并不由此而来。”
不知为何,此刻的歇洛克在阿德莉亚眼里脑袋上都冒着小泡泡,泡泡里写着“问我,快问我”。
有那么一点点好奇,但又不是很想满足他令他得意。
阿德莉亚吹了吹行将风干的字迹,将信件叠起来,装入信封中,慢条斯理地用火漆印封上。这过程中,歇洛克的眼光似乎从窗外回落在她身上。
好在阿德莉亚一贯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她决定给这位朋友也给展现自己的机会——尽管她已然把信封封上了,不管这位朋友说了什么她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答复。
“好吧,福尔摩斯,”她微微笑了笑,“我承认我对你的思考过程有一些好奇。”
弹拨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把往常十分被宠爱的小提琴被它的主人随手搁在的沙发脚。
“我们对这个信封都很熟悉,或许这也算是我们学校的特产之一,只要我经手我就能摸出来这种纸的质感,当然更容易辨认的是这家信封店独有的、在封口处的印记,”他微微昂头,使他带上了些骄傲的神采,“但是很显然,这并不是新买的,可能是这位寄信者长期放在家里突然翻出来的,信封都有些泛黄了——没有人会闲着把这普通的信封收纳这么久,或许他和你不算太熟,但他知道你并不好管闲事,想用这些微末细节勾起你一些情绪。”
阿德莉亚看了看桌上的信封,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说法。
“你我已经同住接近一个月了,我很少,或者说从未在221b见到你的来信,但是我敢肯定,你有给人回信,”他微微一笑,眼睛里透着光,“邮票和信封、信纸我都摆在外面公用,尽管你偶尔拿去用了很快还回来,但我也注意到了——我并不觉得你会认真给一个不回信的人频繁写信,做出这样行为一般背后都有很多含义——我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但我现在并不详细解释了,我相信你能够领会我能在一瞬间抓到结论这件事情。”
“姑且当作你的天赋?”阿德莉亚难得有些兴致了,她侧身面对他坐着。
“虽然没有直接见到过你拿着信回来,但我肯定你在外有个其他收信的地方,或许就是那些过期报纸最后去往的地方——我说的没错吧,阿德里安?”他的眉头轻轻一挑,眼睛反倒半闭了起来,显得很是闲适,“此外,根据赫德森太太的说法,你从未有朋友寄信来此,也没有过同学上门,我推测你从不将221b的地址告知别人,至于动机,我姑且认为你并不想给赫德森太太添麻烦。”
“唔,是对的。”她不吝啬自己的肯定。
当然,还有一个理由是她并没有和任何人熟到能接受对方上门接待的程度。
“至于为何说你会同意他来拜访我——”歇洛克猛然睁眼,语调却像是戏剧演员般拉长,“因为你对我有好奇心。”
面对阿德莉亚微微有些怔愣的面容,歇洛克像个恶作剧的孩子般笑了出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好奇我的工作不是吗?”
“我打赌你不会对我有肯定的、夸奖的描述,但你一定会让他试试。”
骤然与这样一双鹰一般炯炯有神的眼睛对上,阿德莉亚几乎下意识就想移开视线,但鬼使神差的,她定定地看着他深灰蓝的眼。
蓦地,她轻轻地笑了笑,这才移开了眼。
“你是对的。”
“显然。”他又闭上了眼,眉眼间有些倨傲神色,却并不惹人讨厌。
是的,他能感觉出阿德里安对他的好奇心,但他的好奇心可比这强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搞点日常,马上要进案子了,很慌。虽然都是老朋友,但万一有新朋友呢?所以要说清楚我是日常写手,案子也是日常流,可能不是跌宕起伏爽文型……多多包涵。
祝大家节日快乐!节日期间稍微多搞一点(搓手),冷题材太害怕了。一边为爱发电一边害怕扑街gāi。我什么时候能勇敢点(
两个标号的前者是康德名言,后者这个比喻也不是我想的,是某次游玩的时候看到的,大意是有个天文学家说看见了火星上的运河,于是人们争先恐后声称自己看到了运河,还看到了运河旁工作的人什么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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