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 言凌云就在老黄的牵线下，见到了想要这对想要在老家办流水席的新婚夫妻。
流水席，最早源于清乾隆年间, 据说是泰宁寺将菜饭置于木盘上, 顺着水渠而下，香客沿着水渠自行取用，因此得名。
到如今，流水席大部分时候指代的是农村红白喜事的一种宴会形式。
主家会根据自家的经济情况, 选择宴请的档次, 通常会直接在农村的院子里支起临时的棚，请几个乡间的厨子, 吃完一道菜上一道菜, 从开席到结束, 中间两三个小时都是热热闹闹的，更像是亲戚朋友之间联络感情的一种方式。
言凌云和委托人见面的地点, 约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里。
在来之前, 老黄已经和她提过了这次的情况。
新娘赵蕙林的父亲年幼丧父母, 是在村子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对村子的感情很深, 但之后因为工作的缘故，回到老家的机会越来越少。
这次他们专程回到赵蕙林老家, 办一次流水席, 其实也是为了圆赵蕙林父亲的念想，和村里的大家联络联络感情。
原本赵蕙林夫妻俩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专门请了市里的大厨来为这次流水席掌勺，就连食材的供应商都已经谈好了，结果大厨临时变卦, 让他们到了骑虎难下的尴尬境地。
老黄和赵蕙林父亲是多年老友，赵蕙林也清楚老黄好吃，善吃，才来拜托他帮忙寻一位靠谱的主厨。
她跟在老黄身后，走进咖啡厅，在一对年轻的男女面前坐下。
两人瞧着都挺年轻，男生带着眼镜，长相斯文，眼神一直温柔地落在他身侧的妻子身上。女生看起来也是一副和善模样，自带一种如沐春风的气质。
只是言凌云走进门的时候，却注意到女生不断朝着门口的方向张望着，手指在桌子上紧紧地攥成一团，看起来有些焦虑的样子。
言凌云在桌子前坐下的时候，能够明显看出两人眼中的惊讶。
“黄伯，这……”女生开口，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欲言又止。
男生用手掌轻轻地拍了拍女生攥紧的手，主动开口道，“黄伯，这件事可着急着呢，您可不能和我们开玩笑。”他的语气很温和，但话里的意思也透露得很明白，他对言凌云的能力持有怀疑态度，担心她是否能有担任流水席主厨的能耐。
面对这样的态度，言凌云并没有多意外。
仅仅看她的外表，的确很难让人信服。
相比于费劲口舌的讲解，显然是专业能力更能够说服人一些。
言凌云直接跳过了自我介绍环节，开门见山，“现在的情况，黄伯伯已经告诉我了。你们这次的流水席，明天就要开席，但是大厨临时变卦，所以你们不得不找替换的大厨。只是这个任务给到的时间比较紧张，且你们要求比较高，所以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厨师，对吗？”
其中部分信息是老黄给到的，但还有些是言凌云根据已有的线索推测的。
听完言凌云这一番话，赵蕙林和新郎都没有反驳，变相默认了她的说法。
“流水席比较常见的规格，主要是24道菜，8冷16热。你们应该和之前的大厨提前讨论过这次的菜谱。”
言凌云这番话一出，赵蕙林微微坐直了身体，脸上的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
“这其中，8道冷菜一般最先上，4荤4素，16道热菜里还有4道压桌菜。”言凌云根据已有的信息，有条不紊地推测着目前的情况，“一般冷菜都比较常规，热菜里大部分，即便有些困难，但还是能够在镇上找到合适的厨师。所以问题很大概率出现在压桌菜上。”
说到这里，言凌云将目光转向面前的赵蕙林新郎，“我知道仅仅凭着一张嘴，你们很难信任我。如果方便，你们可以给我透露其中一道压桌菜，我们就近找个地方，我可以现场做给你们看。”
此时赵蕙林的神色已经有些松动，言凌云又抓准时机开口，添上了最后一根稻草，“既然你们找到我，那就说明接触的其他厨师，并不能够让你们满意。这次的流水席，不需要还好，必须是完美。”
或许是被言凌云的最后一句打动，沉默片刻后，赵蕙林和新郎对视一样，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一道菜，只要能够做出这道菜，明天流水席的主厨就交给你。”
终于听到这一句，言凌云微微勾起嘴角，神色镇定，“一言为定。”
***
赵蕙林出给言凌云的这道菜，是百花江团。
所谓“江团”，其实就是长吻鮠。这种鱼肉质细嫩，刺少，是绝美的淡水河鲜。
这是一道半汤型的名川菜，整体没有用很重的调料，所以对食材的处理、调味的工夫和火候的控制要求很高。
这一回，为了满足之前大厨的要求，新郎专门托人空运了活的新鲜长吻鮠过来。
在厨房里见到临时养在盆里的长吻鮠，言凌云微微挑了挑眉头，并没有露出任何惊慌的模样，而是淡定地蹲下身子，迅速从游动的长吻鮠中选中了一条。
言凌云准备好盆，戴上塑胶手套。
下一刻，在赵蕙林新郎惊讶的目光中，言凌云将双手瞬间伸进盆中，没等看清她的动作，随着鱼尾弹起的水珠在灯光下流光溢彩，一条活蹦乱跳的长吻鮠就这样被言凌云用双手握住。
【这些对言凌云都是小意思了】
【哈哈哈哈，看到其他人也和我之前一样惊讶，我心里忽然就平衡了】
言凌云拿起菜刀，干净利落地在鱼上划了几刀，第一刀去血，第二道取内脏，之后又在鱼身两侧各剞了6刀，每一刀都保持在1cm左右。
接着，言凌云用大火将锅里的水烧开，将处理好的长吻鮠整条放入热锅里焯了一道，这才算是将血水彻底去掉。这之后，她用料酒、食盐、胡椒粉、姜、葱给鱼身做了一次温柔的“马杀鸡”，安静地腌制了半个小时。
等待的时候，言凌云抓了另一条青鱼，将多余的部分去除，只留下净青鱼肉，拍松后，用刀背将青鱼肉垂成茸泥状。这一步后，再分几次加入葱姜水、猪油和鸡蛋清，反复搅打，等到差不多搅匀后，又接着加入调配好的调味料，制成鱼糁。
做好鱼糁后，言凌云在十个圆形的小碟子上均匀地抹好猪油，将鱼糁放入其中抹平，再取了少量不同蔬菜的边角料，在鱼糁上做出花朵的形状。
将十个装了鱼糁的小碟子放入蒸笼后，言凌云重新将重点放回到长吻鮠这边。
在这段时间里，长吻鮠已经充分被腌制入味。言凌云将腌制后的鱼放入蒸盘里，盖上一层猪网油，加入清汤，开火蒸。
整条长吻鮠8分钟，鱼糁3分钟。
言凌云用的是旧式的蒸笼，没有精确的计时功能，甚至厨房间里也没有时钟。在这样的情况下，言凌云只能够凭借着自己的经验进行判断。
直播间里有熟悉“百花江团”这道菜的观众，在言凌云开始蒸鱼时，就默默地按下了手机的计时按钮。
3分钟。
言凌云准时将蒸鱼糁的盖子打开，将蒸好的鱼糁放到另一个锅上保温。
8分钟。
言凌云掐着点揭开了蒸“江团”的盖子。
即便如此，到了这一步，“百花江团”还不算彻底完成。
言凌云将蒸江团的清汤置入炒锅中，加入盐、味精和胡椒粉。处理好的汤滚烫地浇在蒸熟的江团上，10片圆形的鱼糁则均匀地摆盘在江团的两侧。
最终出现在餐桌上的这一道“百花江团”，周围的鱼糁如同“百花”一样，簇拥在最中央的“江团”旁边，整体的色泽很是素雅，但是落在颜色鲜艳亮丽的蒸盘里，却另有一番韵味。
但更加吸引人的，是这一道菜散发出的鲜香，和大多数人印象中的川菜不一样，没有扑鼻的辣香，也没有钻喉咙的麻香，而是一种格外令人心情舒畅的温柔的鲜美。
言凌云又简单调了一盘毛姜醋，放在百花鱼团旁，“百花鱼团空口吃，或者配毛姜醋，都是绝配。”
此时，赵蕙林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眼前的百花鱼团吸引住，旁边的新郎也是如此。
她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下一块鱼肉，入口的瞬间，她脸上的神色就变了。
这一口鱼肉，没有一丝半点的腥味，只有经过蒸制后，充分被发挥出来的鱼肉自身的鲜美。鱼肉的口感非常细腻，感觉轻轻一抿，鱼肉就在舌尖上温柔地散开，没有半点脾气。胡椒粉等调味料的滋味并没有被完全盖住，但却彻底沦为了鱼肉的陪衬，所有调味料的滋味，都在一步一步向上加码，最终将鱼肉推上了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鲜美滋味。
吃了第一口后，赵蕙林所有的馋虫仿佛都在瞬间被勾起。
而将鱼肉沾了毛姜醋后，又是另一种感觉。
许多人会将鱼糁和鱼丸、鱼胶混在一起，但实际上从制作手法到口感上，它们之间都有不小的区别。
鱼糁落入嘴里，赵蕙林的第一反应就是“鲜”，接着，才注意到这格外滑嫩细腻的口感，用来做点缀纹路的蔬菜，给鱼糁又加了些许清香，也让鱼糁的滋味越发迷人。
不到5分钟，装着百花鱼团的盘子就只剩下了底下的汤。
放下筷子后，赵蕙林起身走到言凌云面前，伸出手，“合作愉快。”
言凌云露出笑容，伸手回握，“合作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更新迟了。这一章评论区发小红包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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