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刚刺破云层。
阔绰的府门前,青壮家丁将裹好的大包小包行囊扔上牛车,直到停在府外的三个牛车上塞得满满当当,方才不见再搬东西的身影。
驾~
车夫甩动响鞭,吆喝这牛车缓缓向城外驶去。
片刻后。
搭载轿厢的马车奔涌过来,倚靠府门的家丁急忙跑去府中支会府邸的主家。
第一缕金辉,打在府门匾额之时,有话语由远而近。
“家母,你先走,孩儿会坐牛车跟上。”
“你且记住,直向皇城而去便是,不要让马儿歇息,更不敢下车休憩……”
“……如今还在夏季的尾巴,午时和未时马车中闷热,你便用蒲扇扇扇,切莫不敢下了马车……”
中年的男子声音听起来颇为急躁,却耐着性子,说的格外详细。
沙沙沙。
咚~咚~
挪动脚步的声音之中,掺杂着木棍拄地的声音传来。
视线从府门穿过,有白发老人被搀扶着,一下一下的拄这拐杖,向着府门前颤巍巍挪来。
年岁大,走不了这冗长的路程,似是颇有些气喘,停驻脚步。
搭在嘴角的松弛皮肉微微微微动动,老人一双浑浊的目光望了过来。
“儿啊,这里乃是咱们你的根……咱们为什么要去皇城?”
“……我啊……听闻盖苏文大王背着五把刀……在皇城之中,看到不顺眼的,就会动杀心……”
“说起来还是咱们这儿好,叶落归根嘛……要走你们走吧……我不走。”
壮年人士似乎对这个老人格外尊敬,随是脸上焦躁的眉头高蹷,却仍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家母,咱们这个家全是依仗你的名声,才在这洛城打拼下一片商贾基业。”
“可如今大唐的兵卒就在那几十里开外的山谷,昨日就连延寿主帅也拖着残躯而归,是死是活,尚且未知。”
“你听孩儿一言,还是早些去皇城逃命吧!”
“再晚,咱们都要被留在这里,到那时候那里还有逃命的机会。”
老人脸上的皮肉缓缓提了起来,一对眼眶因为皱眉更显深陷,苍老的声音中显出一抹惊诧。
“输啦?”
“咱们打输了?”
男子慌忙竖起手指,置于唇前,示意老人声音小些。
“家母呐,这件事情乃是昨夜孩儿回城之时撞见,千真万确。”
说罢,微微用力搀扶起坐在长廊横木上的老人,向着府门迈去。
“这地,咱们待不了了,还是早些撤离吧!”
“你不走,我不放心呐。”
老人拄着木棍,在地上发出咚咚声响,念念叨叨起来。
“哎~这些年真是让人过不安生。”
“连年征兵,闹得人心惶惶,到处抓捕壮丁,修补城墙,不知累死了多少人。”
“现在又要打仗,这日子,难熬啊。”
男子听在心头,皆知自己年迈的母亲说的都是事实,也不接话,细心的搀扶着这个老人,内心之中,只希望这个老人能够再走的快上一些。
蹒跚步伐迈出府门的一刻,外边的情景着实让老人有些迷茫。
朦胧不清的眼帘里,马车旁似乎跪着众多一个个的身影。
干瘦的手指伏在搀扶胳膊的手臂上,老人垂着头努力想要看清这些跪地的,到底是何人。
慢悠的声音从苍白的嘴唇中问了出来。
“儿啊,他们都是何人。”
中年男子看着这些朴素打扮的人群,眼眶渐渐红红润起来,腮帮鼓胀之中,低沉的说道。
“都是些讨要饭食钱的,家母先上车,孩儿这边取些钱财,分给他们。”
似乎老人并未将中年男子的话语听进去,侧着耳朵听上片刻,嘴角颤抖几下,扬起一抹怒意。
“胡说!”
“我人老眼花,可这耳朵,却一点也不聋。”
“你告我,为何都是些女子在此嘤嘤啜泣?难不成这街边乞丐,尽都是些女儿家不成?”
男子记得跳脚,面上拧成苦瓜状。
“家母,赶快走吧!莫要再耽搁了!”
“这些家仆,咱们是带不走的!”
“皇城之中,有的是会扫地洗衣的仆人,咱们,在那边再找不迟。”
贵人搬迁,重要的管事自然还要带走,至于这些干粗活的下人们,自然便会遣散。
但众人心中都明白,如今战事在前,硝烟的岁月之中,穷人万万会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若是依仗这些家底殷实的豪门,纵然是在大唐的铁蹄下沦为奴隶,也纵然会争取一线活下去的可能。
倘若攀扯不上,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不是会成为山林野兽填饱肚子的猎物,也会成为兵卒肆意玩弄的人偶。
老人也自然明白这些家仆的想法,更明白自己儿子的良苦用心,木棍拄地,托住交叉的双手。
“来吧,来吧,就让大唐的兵卒碾压过来吧。”
“咱们殷家有充实的粮仓,跟大唐的士卒,换上数条人命,总归可以吧?”
“老身土生土长在殷家堡,是要葬在这里的,就算逃到皇城,又能多活上几年?不走了,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