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烟身子往后缩,惊慌的抬头。
是那日在侯府,瞧见她时神魂颠倒的魏将军。
星烟脸色不太好,绣花鞋蹭着地面蹭了好几下,才将自己儿撑起来。
魏敦就站在那里,看着她惊慌失措,看着她撞上了梨树。
一树梨花下起了花雨,粉白的花瓣落满了她肩头,那张倾城绝色的面上,带着惊慌,背靠在树干上,防备地看着他。
犹如惊弓之鸟,却又美的让人怜惜。
魏敦呆滞,嘴角动了动,还没出声,星烟已经从那梨花树下,仓皇而逃。
春意浓浓的墙角,只余了一地的花瓣。
魏敦看了一眼墙角的那颗枇杷,出了神,最终还是弯身捡了起来。
他有那么可怕吗?
如今是见一次怕一次了。
“娘娘,你慢些。”杏枝紧跟在星烟身后,星烟当真快起来,她竟然还追不上。
星烟这才慢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没看到那人,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在侯府因为他,自己被正屋里的人谋害性命,进宫后又被皇上问,害得她胆战心惊。
她当真是不想见他。
星烟理了理妆容,往前走了几步,已经到了人群。
“那不是搅屎棍吗?”杏枝抬头指着拱桥上站着的几个人,除了庚瑗青,还有太后的侄女,虞大小姐。
星烟只瞧了一眼,便想调回脚步。
谁知才转了半个身子,就听“扑通”一声,有人掉在了她面前的湖里。
星烟愣愣地站在那里,四处都是叫喊声,可没有一个人敢往那黑漆漆地水里钻。
星烟呼吸有些急促,看着那人在湖水里挣扎,就仿佛听到了那一夜井里传来的扑腾声。
人活着不易,她如此,旁人亦如此。
那夜她没能救得了姨娘,以至于后来看到井口就害怕,她不能再看到有人淹死在她跟前,让她以后连喝水都怕。
星烟的脚踏进了水里,杏枝吓的脸色发白,连喊了几声“娘娘”。
娘娘她最怕水啊。
春风拂过湖面,波光粼粼,湖中央荡起了水花。
星烟当真怕,怕水,怕死。
她身子打颤,只记得自己抓住了那人的头发,脑子里只想着,她要活着,就算是死,她也不想死在水里。
她见过从井里捞起来的姨娘,全身肿胀的没了人形。
真的很丑。
她爱美,爱惜上天赐予她的这幅身子,这张脸。
死也该美美地死去才好。
星烟清透明亮的眸子底下,是谁都未曾见过的执着坚定。
湖前的青草堆里,围满了人,叫喊声不断,星烟跳了下去,杏枝也跟着下去。
很早以前星烟会凫水。
只不过从听到井口里的水声后,就再也没有碰过水。
湖水的凉沁透了她的五脏六腑,杏枝站在水里一边哭着,一边伸手去拉扯星烟。
谁能想到,人当真就被救上来了。
星烟看着躺在湖边上猛咳的人,这才知道,她是谁。
太后的侄女虞大小姐。
星烟脑子里“嗡”的一声,想拉着同样在发抖的杏枝离开,才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了一张罗刹脸。
星烟抱着两条胳膊,不想抖,但越是控制,越是抖的厉害。
她没出声,牙碰的“咯咯”直响,即便是出声了,对方估计也听不清她说了啥。
她呆呆地杵着。
干杵了一会,见到那人上前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最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说不出来话,行礼了也好。
“皇上。”
周贵妃来了,魏贵妃来了,太后也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太后头一回在人前失了仪态,那是她最心疼的侄女。
“幸得虞姑娘没事,这庚淑仪心肠也太狠了!”周贵妃说完,星烟错愕地抬起了头。
天边的一道光线恰好照在她眼睛上,白茫茫一片,星烟睁不开眼,星烟一只手刚挡在眼皮子上,瞬间天又黑了,脑子断了片。
她知道,这回庚瑗青不死都要脱层皮。
**
星烟迷迷糊糊,听到了屋里沙沙声,偶尔有几声清脆的声响。
因周遭太过安静,她听的很清楚。
睁开眼睛,一片金黄。
金黄的床褥,金黄的枕头,金黄的幔帐垂帘。
不是芳华殿。
星烟侧目往幔帐外看去,又听到了她迷糊时所听到的声音,赢绍正在挥笔写字。
星烟慌忙地起身,许是动作太大,御案前正在批奏折的人转过了头。
“醒了?”
眉目间没有刚才的怒气,倒也看不出来凶神恶煞。
星烟掀开被子,正要下床请安,才发现自己身上就一层薄薄的亵衣。
星烟一阵脑补,各种想象,最后一张脸终于红成了猪肝。
“多谢皇上。”
她又缩了回去。
请安得讲究仪态,她现在仪容不整,没法请安。
赢绍停了笔,走到床前,在她身前挤了个床沿边,坐了下来,星烟忙地挪开一大块地儿给他。
“爱妃会凫水?”
星烟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实属这人变脸太快,她亲眼目睹他是如何对林贵人,又是如何对庚瑗青的。
她摇了摇头,她不会,以前会。
“水不深。”星烟回答道。
星烟说的是实话,若是站直了,踮起脚尖,也能在水面上露出鼻孔来。
虞大小姐之所以能掉进去爬不起来,就是紧张,没有站直。
还有个原因,可能是没有她个儿高。
“朕看不出来,爱妃竟有这本事,朕以为爱妃胆子小。”
赢绍的声音如以往一样平淡,从话语里星烟听不出他是什么情绪,是高兴还是愤怒,是夸她还是在损她。
星烟垂目盯着床褥上的龙纹,不敢应答。
她确实胆小,低头垂目的动作,证明了她依旧在害怕。
“臣妾不敢。”星烟声若蚊呐。
半晌不见赢绍回答,也不见他离开,星烟才往他脸上看去。
殊不知他似乎正等着她,黑眸依旧看不到底,但那里面星烟确实看到了几分怒气。
星烟眼皮子颤了颤,眼珠咕噜转了个方向,面上又开始慌乱。
“又是因为活着不易吗?”
声音低沉沙哑。
星烟周身血液如凝固了一般,从头凉到了脚,猛地一阵缩,缩到龙床角落里蜷成了一团。
待床边上的人离开,屋外进来了几位侍女伺候她更衣,星烟才反应过来,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七年前,他说想要娶她,就只是贪图她的美色罢了。
星烟穿戴好出来,眼里也没了半分涟漪,除了怯怕,还是怯怕。
然而却没了赢绍的踪影。
“皇上让奴婢送娘娘回去。”侍女扶着她的胳膊肘,态度极为恭敬。
星烟温和一笑,没再东张西望。
“可有瞧见我身边的那位丫头?”星烟走到半路才想起了问侍女。
“娘娘是说杏枝姐姐吗?娘娘放心,杏枝姐姐无碍。”侍女的笑和肖安有得一比,“娘娘被皇上抱走之后,太后便差人送了杏枝姐姐回去。”
星烟脚步没站稳,平地崴了脚。
他抱着她回去的?星烟内心翻腾倒海,那得多少双眼睛看着。
“娘娘当心些。”
侍女扶的更加小心翼翼。
侍女也是个好说话的人。
“奴婢实在佩服娘娘,听说那湖里的水深有两人高,娘娘竟然敢下水救人,虞姑娘天生多福,多亏碰上了娘娘。”
星烟只是笑,没搭话。
侍女一直将星烟送到了门口。
刚进门,采篱和一众丫头就涌了上来,其中还有庚瑗青身边的嬷嬷。
“三小姐,救救我们家娘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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