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 徐覃又变成了一个哑巴,怎么戳都不说话,独自一人默默去了后院。
林苏今日灵感爆发, 刷刷刷地写话本,奋笔如飞。
待写完后,林苏舒展了身体,揉了揉眼睛, 准备去院子里逛逛。他刚到后院,正看到徐覃离开的背影。
林苏打了个哈欠,走进后院, 却发现,咦, 草呢?
原本就是秋天,杂草都凋零了, 只剩下枯黄的残骸遗留在土地上, 可如今, 后院的草地上坑坑洼洼, 枯萎的杂草被连根拔起,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了边上,枯黄的叶子恹恹地卷成一团,没有一棵草幸存。都说“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徐覃将人家的根都拔完了,也不知道明年的春风还吹不吹得起来……这“斩草除根”还真彻底啊。
徐覃他这是, 高兴疯了吗?
***
乡试放榜后,就是鹿鸣宴了。
林苏穿着新衣裳,在镜子前欣赏自己挺拔的身姿, 时而摇着折扇,微微勾唇,露出风流倜傥的微笑,换了几个角度欣赏后,门外传来赵方的敲门声:
“公子,该出门了。”
“来了。”林苏连忙换上正经模样,在镜子前正了正衣冠,看着镜子前严肃的自己,方满意地走了出去。
不过他的严肃没有维持多久,在院子里看见全身同样焕然一新的徐覃后,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徐覃,你这副打扮。”
两人同样穿着青色衣服,唯一的区别就是,徐覃的头上簪了一朵粉色菊花。
雍朝新晋举子参加鹿鸣宴时,头上都要簪花。因为鹿鸣宴一般都在秋季举行,所以大多举子都簪菊花。当然,这同样也是新晋举人们攀比的一种方式,谁头上簪的花最好看,谁便能成为全场最佳,而若能在头上簪上牡丹、迎春等非秋季的花朵,亦能彰显新晋举子的财力,或者是他资助者的财力。
林苏笑得肚子都疼了:“哈哈哈,不得不说,粉红色很适合你,哈哈哈,挺好看的。”
徐覃抿了抿唇,随手从院中摘来一朵绿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簪到林苏头上。
林苏连忙要拿下来,却被赵方阻止了。
“公子,这可是陶老爷为了这次鹿鸣宴特意为你找来的‘绿云’,颜色难得一见,在整个源江府都难寻,就是为了让你能够在鹿鸣宴上一鸣惊人!”赵方在一旁苦口婆心劝道,“府里可找不到比这更珍贵好看的菊花了。”
在小管家公的唠叨下,林苏被迫戴上了“绿云”去参加鹿鸣宴。
他就知道,不应该让赵方跟万世通接触太多!林苏抓狂地想,这孩子,完全学会了万世通的叨叨叨。果然,以后还是禁止万世通与孩子接触吧,以免他教坏小孩。
不过——
“你是在笑吗?”林苏转头,狐疑地看向徐覃。
徐覃默默不说话,只别过脸去。
“你是不是在笑!”
徐覃又别过脸去。
***
两人头上簪着花去了鹿鸣宴。
不得不说,一个人簪花的时候很羞耻,但如果你发现周围都是簪花的人,突然就不羞耻了。林苏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绿云”,瞬间就泰然了。
鹿鸣宴是由知府举办的,宴上源江府的学正和此次的乡试主考官翰林学士上官全也会出席。林苏和徐覃到的早,递上了拜帖后,他们就被恭恭敬敬地引进了府里,宴会还没有开始,但大多新晋举子就已经到了,他们都身穿青袍,头上戴着五颜六色的花,争奇斗艳,真可谓是“花团锦簇”啊。
一眼望去,不见其人,先见其花。
“想必,这位就是林道安,林亚元吧。”林苏刚到席间,就有人笑着拱手迎了上来,“果然是丰神如玉,俊秀不凡啊!”
“恐怕也只有林兄这般风采的人,才能写出如此灵秀的文章来。难怪能在乡试中名列前茅,让我辈自惭形秽啊!”
乡试中举后,第一名被称为解元,第二名至第十名都被称为亚元。
这人头戴团团红色大菊花,身材微丰,脸颊圆圆的,看上去四十上下,衣服用料也精致。他一看到林苏就热情地跑过来一阵奉承,不要命地释放彩虹屁,从林苏的长相夸到林苏的文采,就没差直接说林苏是文曲星下凡了。
“原来是林亚元,失敬,失敬。”“林亚元……”
很快,林苏身边就围来了一群人,争相想要结识他,徐覃瞬间就被挤到了外圈。
林苏被围在中间,不知所措。
“林亚元,你看看,我这篇策论如何……”
“林亚元,不知道你家中可有婚约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在林苏耳边说话,林苏眼前都是各色各样的菊花在不停地转。
当然,有围过来想结识林苏的人,自然也有清清静静地待在一旁的人。事实上,这样的人才是绝大多数,毕竟能成为新晋举子,心中都是有一股傲气的,就算也想要认识林苏,但看到林苏身边围着的十来人,还是自矜地停下了脚步。
一个头戴白色小雏菊的新晋举子见林苏那里的热闹样,“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地说:“哗众取宠。”也不知道说的是林苏还是那些围着林苏的人。
徐覃被挤到了一边,默默看着人群中的林苏,安静地走到了一个阴暗偏僻的角落,独自待着。
这时,有一个侍从端着酒过来,他悄悄地搜寻宴上的举子,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自己的目标。这下他可着了急,他收了学正家丫鬟的银子,要将这酒洒在一个名叫徐覃的举子身上,借口换衣把他带出来,可都找了一圈了,都没看见那徐覃的影子。据门房说,那徐覃是与友人一起来的,头上戴着的是一朵粉色菊花。但这戴粉色菊花的人,可不只一个啊!他不免暗骂那门房,也不说清楚是什么菊花,是大是小、是疏是密,就给一个粉色,这让人怎么找!
他给每一个戴着粉红色菊花的举子都添了酒,可惜他们都不是徐覃。又逛了三四圈,忽地,他发现西边一个角落里似乎有一青色衣角露出来,他慢慢走过去一看,果然见到了一个头戴粉菊的青衣书生,身材特征与门房说的也对的上。
只是,这人……怎么看着有点瘆得慌……
一个人站在这阴暗角落里也就不说了,刘海还那么长,露出来的下巴尖瘦苍白,形如鬼魅,眼睛一直注视着一个方向,好像就没有眨过眼……在昏暗的光线下,越发显得诡异。
怎么回事?这宴席上怎么还会有这么昏暗的角落!侍从决定下次一定要好好教育下装饰席会的仆人,让他们给每个角落都点上蜡烛。
他咽了咽口水,端着酒盘走了过去,露出营业笑容:“请问这位可是徐……”
话还没说完,他就对上了徐覃那双阴森奇诡的眼睛,侍从的笑都快要扭曲了,他颤抖着说:“可、可是徐覃、徐举人啊……”
徐覃只默默看着他。
“我……是来,给你倒、倒酒的……”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真的拿起倒了酒的杯盏,颤巍巍地想递给徐覃。
要不是他与流萤自幼相识,就算给他再多的银子,他也不会帮这个忙!
徐覃依旧沉默看着他,不说话。突然徐覃身体一动,想要做什么,侍从被吓得手一抖,酒水洒在了徐覃的衣服上。
侍从再次对上了徐覃的眼,徐覃的眼神依旧没有变化,可侍从却被看得越来越害怕,脑补了自己的一千种死法。
虽然他不是故意倒翻的,却也阴差阳错地完成了任务,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侍从咬了咬牙,道:“徐、徐举人……不好意思,弄、弄脏了您的衣服。不如,您跟我去、后院换衣……”
徐覃没有反应。
侍从心里都快要放弃了。
对不起,流萤,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突然徐覃抬起头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向侍从,点了点头。
这是答应的意思吗?
侍从战战兢兢地带着徐覃来到后院的无人小路上,那里,一位穿着戴着斗篷的小姐正焦急等待着,时不时踮起脚尖看向前方,翘首以待。
突然,她看到前面走来了两个人,一人身穿青衣,头上簪花,另一个则是知府家的下人。她便知道,事情成了,侍从已将她想要见的人带来了。
看着那青衣书生头簪粉花,小姐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欣喜。
王郎,一定是知道自己最喜欢粉色,所以才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上,簪了粉花。
她全然忘了,自己从来没有跟徐覃说过一句话,更别说告诉他自己的喜好了。
小姐连忙整了整衣冠,仿若是不经意间来到这里一样,朝着小路上走去。
她已经想好了,在他们迎面相遇的时候,她一定要露出最温婉美丽的微笑,给王郎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他被自己的美丽惊艳,从此难以忘怀。
带着美好的幻想,小姐踏着轻快的脚步,朝徐覃走去。
只是越走,她的脚步就越加迟缓、沉重。
最后她的脚步就像是在地上扎了根一样,走不动了。
只见迎面走来的那书生,身材瘦削,如同鬼魅,浑身阴恻恻的,散发不详的气息。黑色的刘海遮住了半张脸,仿若里面藏着什么可怖的秘密,一旦揭开,便将坠入无尽深渊。就连头上粉红色的菊花,都显得这么阴森诡异,好似地狱之花。她不小心对上了那人刘海间隙中的瘆人眼珠,她几乎要忍不住尖叫出来了。
还好她忍住了,她知道,她不能惹怒这个怪物。
小姐牙齿颤颤,手脚冰凉,身上冒着冷汗,手指头抖啊抖。对方从她身边走过,她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对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徐覃的脸本来是被饿得蜡黄的,主角养了他几个月后,就变回苍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