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久, 小姐才胆战心惊地回头看,见徐覃两人已经彻底消失在这条路上,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那家伙是谁?绝对不是她的王郎!
一定是侍从找错人了!一定是!
她的王郎, 明明是那么温柔俊秀的人……
小姐连忙叫流萤去打听消息,可流萤告诉她的事实却让她难以置信。
那个家伙,居然真的是王郎!
怎么会这样!她的王郎,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小姐的心碎了一地, 再也拼不起来。
回去之后,小姐连续做了半个月的噩梦,梦中, 总有一只如恶魔般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她, 如附骨之疽。
等缓过来后,小姐再也不抗拒父母给她找的亲事了, 甚至比她爹娘还要积极主动。
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回到现在, 鹿鸣宴上。
林苏终于摆脱了这群热情的举子。
当然, 主要是因为这次乡试第一名和第二名来了, 大家都转而去围他俩了,林苏得以歇口气。
咦,徐覃呢?
林苏转了一圈,将每个阴暗角落都翻遍了, 结果还是没有发现徐覃的身影。
怎么回事?人呢?
这时,他看到徐覃跟着一个侍从走了进来,林苏才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徐覃丢了呢。
徐覃依然是默然的样子,还是侍从道歉道,原来是他不小心将酒洒在了徐覃身上, 于是便带他去更衣,只是徐覃不想换一件衣服,所以他只得将原来的衣服擦拭后烘干,这才耽误了点时间。
侍从告罪后,就忙不迭离开了,就好像后面有什么怪物在追他一样,步伐匆匆。
林苏便和徐覃找了个清静地方等待着宴席开始。
又过了段时间,才有一群身穿官服的人走了进来。
为首两人,其中一人便是此次的主考官,翰林学士上官全,而另一人,方脸浓眉,头戴黑色官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经侍从传唱才知,此人竟是曲海省的巡抚!这不免让众人惊讶,以前巡抚可很少会来参加新晋举子们的鹿鸣宴的。
源江府的学正与源江知府随侍两侧。
众举子纷纷站起身来,聚到前面,向众官拱手问礼。
巡抚威严地环视了一眼众举子,突然“哈哈”抚须笑道:“真没想到,这次新晋举子中,竟出现了如此多的年轻后生,看来我曲海省果然是人才济济,未来兴旺可期啊!”又转头对学正说道:“周学正,多亏你教导有方了。”
周学正闻言一喜,连忙笑着拱手谦虚道:“哪里哪里,还是多亏巡抚大人治政清明。”
巡抚挥手,让众举子落座,自己也坐到了主位。巡抚等人北向坐,面南,众举子则南向坐,面北。
林苏带着徐覃找了个靠后的席位。徐覃突然察觉到一抹恶毒的目光在注视着他,回视过去,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人原本挑衅地看着徐覃,待对上徐覃的视线,表情却僵住了,连忙转头,心中却越发不忿。而徐覃则低下头去,刘海遮住了神情。
很快就有人来端上酒菜。
巡抚先拿起酒盏,唱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唱完一首《鹿鸣》,巡抚又笑道:“各位皆为我曲海省举子,今日同聚一堂,他日相见却不知何时了,本官在这里,先敬各位一杯了。”
众举子连忙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拿起酒杯,与巡抚共饮。
喝完酒,各举人又落座。巡抚方问道:“不知此次乡试解元与众亚元何在啊?”
又有九个人站起身来,林苏也连忙跟着站起来。
这些人中有一个白发老者,大部分人皆三四十岁,只有三个人显得特别年轻,一人便是此次的解元文才哲,约莫二十六七岁,头戴金色菊花,意气扬扬。另一个是个戴着一朵三色菊花的尖脸书生,林苏之前被围着他的举子们科普过,这人是乡试第十名,王英光,也是二十多岁,看起来志得意满。当然,其中年纪最小的就是林苏了。而第二名是一个黑脸汉子,名叫叶勇捷,三十多岁,看着不像是文人,倒像是一个武夫。
巡抚将前三名叫上前,依次看过,抚须笑道:“不错不错,都是年轻俊彦。”
“还不快快拜过你们的座师上官学士。”
听到巡抚的话,三人连忙朝上官全的方向一拜,上官全神色淡淡,目光只微微在林苏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而王英光见自己没有被叫上前,不免有些愤愤不平,恨恨地瞪了叶勇捷和林苏一眼。
巡抚让他们回座,叫上乐人,鼓瑟吹笙。
酒宴气氛渐入佳境。
这时巡抚兴致一来,想要考校考校在座的举子们,就让他们对今日的鹿鸣宴,写一篇文章出来。
纸墨笔砚端上,众举子纷纷下笔,他们知道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铆足了劲要在巡抚、上官学士等人面前表现。
很快就有举子停笔,在众官面前读起自己的文章来。
听完文章,各官神态不一。
等轮到王英光时,他读完自己的文章后,看到学正颔首作满意状,不免面露矜色。然而他却没有坐下,反而拱手对巡抚等人说:“小生文笔拙劣,让众位大人见笑了……不过在下有一族弟,文采斐然,堪称锦绣,甚至被学正大人称为‘麒麟儿’,曾名震一时。今日他恰好也在宴上。我这位族弟向来害羞,性情腼腆,只好由族兄我来为他请命了,还望各位大人能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朗读下自己的文章。”
周学正闻言,忍不住暗骂王英光没有眼色,他怎会不知道他说的是谁!那个恶心家伙,就是自己清白履历上的污点!他拼命想与那人撇清关系,甚至把他赶出府城,恨不得没人知道自己曾称赞赏识过他,没想到这王英光居然就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了!
他连忙想阻止,却听见巡抚笑着抚须说道:“好好好!一门两举子,看来你们族中真是人才辈出啊!不知那位举子何在?”
这下,周学正也不好阻止了。
王英光转向徐覃所在的方向,有些恶毒地看着他:“族弟,还不快快起来,让各位大人见识下你的文采。”
林苏刚开始还没发觉什么问题,待到身边的徐覃慢慢站起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徐覃原本好像是姓王……所以,那王英光说的族弟,就是徐覃?!
看到气质阴沉的徐覃,巡抚眉头便是一皱。
徐覃艰难地开口读了起来,声音如刀锯木头,呕哑嘲哳,难以入耳,令人心中不适。他才读了两句话,就被巡抚叫停了。
“好了,你坐下吧。”巡抚皱眉道,连他的文章也不想看了。
席间传来窃窃私语声:
“这声音也太难听了吧。”
“没想到世上还有那么难听的声音。”
“也难得他有勇气说话了。”
……
“原来他就是以前的那个王覃,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果然,奸生子就是奸生子,身世败露后就被打回原形了吧……”
……
王英光得意地看了徐覃一眼。
徐覃低下头,默默地坐了回去。忽地,林苏却站了起来,笑着拱手对巡抚说道:
“大人,我这位朋友喉咙不适,嗓音有损,不如就让我来代他来念吧。”
巡抚不满,刚要驳回,这时上官全却笑道:“代友读文,有何不可?”
于是巡抚就换了副口气:“那你就继续读吧。”
众举子都想看疯子一样看着林苏,那可是奸生子,大家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这林道安居然赶着凑上去,不怕污了自己的清白名声吗?
林苏拍了一下徐覃,两目对视,徐覃默默地将手中的纸递给了他。
林苏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
即使他这么生气,拿到徐覃的文章后,依然会被它吸引。
林苏酣畅淋漓地读完了全篇,不知何时,整个席间,就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如溪泉击石,雨敲芭蕉,清朗动听。
待他读完后,席会上已是鸦雀无声。
这是一篇弘扬志向的文章,读完之后,林苏心中依旧感到一阵激荡。
“啪啪啪。”
上官全先鼓起掌来,打破了这片平静,叹道:“可传世矣。”
见上官学士都鼓掌了,其余人也争相鼓起掌来。
即使徐覃身世不堪,但此时此刻,他的文采,的确受到了众人认同。
但文采好又能怎样呢?古往今来,多少才华横溢的文人,依旧穷困潦倒地度过了一生。
更何况,徐覃还声音有瑕。
他的身世和嗓音,早已注定了他的前途。
这是席中大多数人的想法,亦是王英光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
他嫉妒地看向徐覃,却见林苏得意地看了过来,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笑容。
可恶,王英光几乎要咬碎了牙齿。
该死的林道安!该死的王覃!
他来自府城王家,与涳县的王员外是同族。他自幼聪颖,年纪轻轻就进了府学,是族里最年轻的秀才,受夫子和族中长辈赞扬和看好。可是,自此王覃来到府城,一切就变了,王覃比他更年幼,却什么都比他好,比他更年轻就成了秀才,大家的目光都放到了他的身上,鲜花和掌声都给了他,族里的资源也渐渐向王覃倾斜。嫉妒的火焰天天都在燃烧他的心脏,后来徐覃身世败露,他忍不住仰天长笑,徐覃被赶出府城,甚至连涳县也回不去,亦有他在推波助澜。
不,他绝不能看到徐覃翻身。
他还有机会,巡抚大人他们一定还不知道徐覃的身世。
他又站起身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作者文采有限,所以写不出那篇文章,只能用侧面描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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