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 戚浔乖觉的问了声好,傅玦并未应声,车厢里黑漆漆的, 彼此也看不清神情,戚浔在门边坐下,靠着车璧安静下来。
马蹄“嘚嘚”声在长街上回响,极韵律,傅玦视线间或落在戚浔身上, 心他一言不发, 戚浔总能发觉他此刻不快了吧, 然而他等啊等, 眼看着赵家巷都要到了, 戚浔这等极会察言观『色』之人, 竟一个字都未再说。
傅玦越想越气, 这时, 晚风将车帘吹起一角,外头街市上的微光将戚浔的脸映亮了一刹,傅玦不可置信的看着戚浔,因为, 戚浔竟靠着车璧睡着了!
傅玦一阵失语,可看她脑袋靠着车璧, 睡得毫无戒备的傻样儿, 傅玦又觉哭笑不得, 不是说回家歇过一个时辰吗?可真是破绽百出。
马车穿过街巷,没多时入了勤政坊,淮阳侯府坐落在勤政坊西北,赵家巷则在勤政坊以南靠近闹市之地, 此处与淮阳侯府隔了两条长街,余月芙便是不带侍婢也无碍,而借着学之名与方仲崎幽会,自然也不引人瞩目。
马车在一处民宅之停下时,戚浔悠悠转醒,掀开车帘一看,“咦?到了?”
她精神一振,转身便出了马车车厢,傅玦剑眉一挑,对她这没心没肺的态度轻嗤了一声。
因跟的都是自己人,傅玦此番不坐轮椅,兀自跳下了马车来,戚浔在外候着,见状下意识的去看巷头巷尾,生怕来个人瞧见这一幕。
傅玦将她这紧张神『色』看在眼底,心这丫头少还是知道投桃报李的,眉心一展,大步了门。
楚骞跟在后面道:“是一出一的宅子,绕过影壁便是院子,左右厢房两间,三间上房,年方仲崎在此念书时,是租借的此处,后来考中进士,便暗地里将这宅子买了下来,一开始存着他旧日的书籍,后来,回来帮穆老照看私学,此处变成了落脚之所,再后来,这便是金屋藏娇之处了。”
楚骞先一步进上房点亮灯盏,待傅玦和戚浔门,一眼看到屋内摆设齐备清雅怡人,的确像书生所居之处,可花瓶里干枯的花枝和侍女『插』屏,又像是女子才的心思。
这时,楚骞指着右厢:“这边是暖阁,我们来的时候,发现屋子角落里一盆落在地上的兰花,瓷盆打碎了,泥土散了满地,被人草草收拾过。”
戚浔心底微动,跟着傅玦进了右厢。
一入右厢,戚浔便看到了角落里枯槁的兰花和堆在一起的红泥,她走上去拈了拈泥土,眼底一亮,“二十五那天晚上,余月芙应该就在此处,这红泥和她裙裳上留下的痕迹一样,二人多半是生过什么争执——”
她仔细看屋内摆设,“花盆本是放在花架,却掉下来砸在了椅臂上,红泥撒在了敞椅和地上,余月芙裙摆上的红泥,时在敞椅上蹭到的。”
她在敞椅上细看,果真在木头相接之处发现了红泥的痕迹,再打量这屋子,只见书案之上文房四宝齐备,书架之上除了书册,还些玉器摆件,这些摆件大都略显粗糙,像是某人初尝玉雕的练手之作。
戚浔上将书柜和屉子打开,果然发现了一套玉雕刀具,“王爷请看——”
傅玦上,发现了刻刀锉刀数把,不由道:“看来那对玉兔,便是方仲崎在这里雕刻的,杜玉薇身边侍婢不知晓此处,自然也不知方仲崎金屋藏娇。”
楚骞指着对面,“西厢是寝房。”
傅玦让他们将证物收起来,又带着戚浔往西厢去,刚走到门口,傅玦脚步便是一顿,戚浔跟在他身后,见他人高马大的堵着门口,只觉古怪,于是侧了侧身,从他和门框间隙里探身往里头看。
这一看,戚浔忍不住瞪大了眸子,屋内床榻上凌『乱』不堪,女子水红绣梅纹小衣和男子内衫香艳的堆在床尾,依稀还能看到一方银红汗巾从枕头下『露』出一角。
戚浔眼珠儿滴溜的转,她虽不懂什么巫峡**,可眼下这场景,足能令人想到这床榻间生过怎样颠鸾倒凤之景,她心方仲崎哪有悔改之意,还未感叹完,傅玦大手抵在她额际将她推了出去。
戚浔吃痛,抚着额头不满的看傅玦,傅玦头也不回的吩咐:“把这些东西收一收带回去——”
楚骞应是,去将那些扎眼之物收走,戚浔暗自咕哝了一句“非礼勿视”,转身又去暖阁,等看完几间屋子,证物收了不少,傅玦又道:“去淮阳侯府一趟,找两个余月芙的侍婢带去大理寺,让她们认一认这些东西是不是余月芙之物。”
一个侍卫领命而去,戚浔走到门口打量这略显空『荡』的中庭,而后怀疑:“那镯子留在芷园的只有一段,剩下的他们必带回来了才对,也不知会丢去何处。”
傅玦便:“审一审方仲崎便知道了。”
戚浔算了算时辰,“若是顺利,这会儿方仲崎应该已经被抓到了。”
傅玦便朝外走,“回大理寺。”
戚浔又看了一眼这院子,待上了马车,便忍不住道:“杜玉薇说方仲崎早就悔改了,这几个月还在赎罪,可显然这几个月内他与余月芙仍然牵扯不清,她竟是丝毫未曾发现?”
马车走动起来,傅玦道:“或许是方仲崎掩饰的好。”
戚浔摇头,“她还是太依赖方仲崎了,杜家二小姐说的对,威远伯的态度也是一大助力,『逼』得杜玉薇无人可信,反而觉得方仲崎才是好的,且听威远伯所言,分明是将伯府的名声看的比女儿的幸福来得更重,此番若非方仲崎犯了人命案子,只怕还是不允杜玉薇与方仲崎和离,按照威远伯府的地位,方仲崎也不敢如何反抗。”
傅玦与她看到的不一样,“威远伯膝下无子,无人承嗣,他或许是当真想抬举方仲崎,可没想到方仲崎终究也是忘恩负义之辈。”
方仲崎为落魄世族,娶杜玉薇的时候尚未中士,可后来却一举中第,也算朝中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这样的女婿,能抬举又好控制,威远伯自然渐渐满意,在他看来,男人背弃诺言在外拈花惹草并算不得什么,何况这世,哪家男子不是三妻四妾?
戚浔想到此处,只觉心底沉甸甸的,杜玉薇出身极好,姻缘却不顺,的确令人唏嘘,可她何尝不是天下女子的缩影?可悲的是,许多姑娘听多了父辈的训诫,也将这话做了至理名言,继而无止尽的纵容,甚至又将这些话传给自己的女儿。
戚浔同为女子,自然比男子们更感同身受,“杜玉薇如今执『迷』不悟,她的女儿才三岁,不知以后会如何教导那小姑娘。”
傅玦意外她会想到此处,片刻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或许她目睹母亲的遭遇,长大之后反倒不会像她母亲那样过活。”
戚浔心头敞亮了些,“但愿如此。”
马车从赵家巷出发一路往北,没多时便到了大理寺衙门之外,衙门里灯火通明,却是静悄悄的,宋怀瑾他们显然还没回来。
傅玦下马车,又坐上了轮椅,戚浔见状,只觉傅玦如此也不是长久之计。
待衙门,宋怀瑾一行果然未归,他们在堂中等候片刻,余月芙的侍婢先到了,侍卫带来的是碧云和白芷,楚骞将包袱打开令二人辨认,她们一眼认出了余月芙的小衣和汗巾,二人立刻白了脸。
“小姐的贴身衣物都是奴婢们帮着绣的,奴婢们不会认错,替小姐收拾衣物,偶然见少了一两件,小姐都不动声『色』的说赏赐给了小丫头,可……可怎么会流落在外?”
傅玦问道:“你们小姐去岁去穆家的私学念书你们可知道?”
碧云闻言茫然道:“知道,小姐是秋天去的,去了拢共十来回,到了冬日便嫌早起太冷,硬是不去了,奴婢们虽然没跟着同去,可她显然是小孩儿心『性』一时兴起,奴婢们便未放在心上。”
傅玦面『露』了然,又问道:“你们知道方仲崎此人吗?”
碧云和白芷对视一眼,白芷道:“知道啊,方大人也是世族之后,是威远伯府杜家的大女婿,他为人正派,又对伯府大小姐十分宠爱,世家圈子里四处都流传着他宠妻护妻的美名,我们小姐也曾提过他一二。”
“她如何提的?”
白芷道:“小姐说方大人品行端方,又十分爱护妻子,是个完美的夫君。”说至此出,白芷略一迟疑,“我们侯爷虽然早早娶了夫人,可他……他这些年总是惹出些不好的事端来,因此,夫人总是与侯爷吵闹不停,小姐自小看在眼里,对侯爷有些心结。”
碧云也:“小姐说过好几次,说以后断然不会找侯爷那样的夫君,幼时看侯爷和夫人吵闹,小姐也算是深受其害。”
傅玦和戚浔皆是一阵默然,碧云和白芷虽然只有短短数语,可傅玦和戚浔却好似窥见了某些端倪,余月芙自小目睹家宅不宁,便颇为怨怪自己风流成『性』的父亲,相较之下,从前的方仲崎乃是模范夫君,因此她心生向往。
傅玦待细问,外头衙差忽然快步入内,“王爷,少卿大人回来了!”
随着他的禀告,一串沉重的脚步声走入衙内,宋怀瑾高声道:“先将人押入大牢,待我喝口水便去审问!”
他说完朝着正堂而来,面上颓唐一扫而光,“王爷!人抓到了,果然就在那宅子里,看到我们去还想再跑,我们捉了住!”
见碧云和白芷在,傅玦将从赵家巷搜来的证物和二人的证词告知宋怀瑾,宋怀瑾面『露』大喜,“那这是再好不过了!这些证物在,我看看方仲崎还如何狡辩!”
碧云和白芷面『色』大变,碧云忍不住道:“是方大人害了我们小姐?”
宋怀瑾道:“还再审,等了消息再通知你们侯爷和夫人。”
碧云和白芷心知如此回答,便是十拿九稳了,于是皆是不敢置信之『色』,碧云忍不住道:“方大人和我们小姐交集不,怎会如此,且他对伯府大小姐那般爱重,又怎会和我们家小姐生私情……”
碧云和白芷显然也是信了方仲崎在外的名声,宋怀瑾冷嗤一声,“你们这些小姑娘,就喜欢相信这些,没有什么会不会的,衙门审案证据说话。”
宋怀瑾累极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又咕嘟嘟灌下两杯冷茶,“王爷,下官现在要去审问方仲崎,您可要旁听?”
傅玦应是,“去听听罢。”
于是宋怀瑾和傅玦走在前,直往地牢而去,戚浔跟在后面,外出归来的周蔚便凑上来低声道:“你是不知道,那宅子不小呢,既是给老仆荣养的,那这个杜家大小姐待下人还是不错,可惜遇见了这么个伪君子,我们撞门进去的时候,溜得比兔子还快,包袱也早就准备好了,里头威远伯府落款的银票,拢共两千两,杜玉薇待他可真是没得说。”
戚浔倒是不意外,夜里听到杜玉薇的那些说辞,便知道她是要死保方仲崎的,匆忙之下别的来不及准备,也只有给银两了。
一行人下了地牢,宋怀瑾主审,傅玦旁观,其他人则守在牢房之外候着。
戚浔隔着牢栏,再一次看到了这位青年才俊方大人,相比起前次在威远伯府门口看到的衣冠楚楚的俊朗公子,此刻的方仲崎格外的狼狈,他身上华服沾染了不少泥渍,发冠也歪在一旁,几缕发丝垂下来挡着他的侧脸,令他生出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啪”的一声,宋怀瑾重重的将腰刀拍在桌案上,他高声喝:“方仲崎!你明知道衙门去找你是为了什么,可你竟敢逃跑,你这是不打自招啊,说,你是怎么杀死的余月芙?!”
方仲崎手脚皆被锁链缚住,宋怀瑾气势迫人,他却没被吓到,只仍然低垂着脑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宋怀瑾气的冷嗤一声,“你和你夫人倒是一个样,我们问她的时候,她也像你这样一个字都不愿说。”
听宋怀瑾提到杜玉薇,方仲崎这才缓缓抬头,他目光从额的发丝间隙中看出去,嘶哑的问宋怀瑾,“你们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宋怀瑾哼道:“杜玉薇如论如何不肯说你的下落,还是我们审问了那『奶』娘,她才给我们指了方向,方仲崎,世人皆知你对杜玉薇情深义重,你是如何忍心背叛她和余月芙搅在一起,杜玉薇为此小产,你还『逼』迫余月芙为你堕胎,可真是光风霁月的方大人!”
方仲崎双拳紧攥,抖动的锁链哗哗作响,宋怀瑾继续道:“今日若是捉不住你,明日坐在你这里的便是杜玉薇,你是没看到晚上那副场面,威远伯差点要打杜玉薇,杜玉薇却仍然不肯出卖你,她对你死心塌地,可是你呢?”
方仲崎似被牵到痛处,挺直的背脊佝偻了两分,这时宋怀瑾将在赵家巷发现的证物摆出来,“你想抵赖也不可能了,三月二十五晚上,余月芙是去那书斋找你了吧?三月二十六晚上,余月芙和长乐郡主他们有约,却未至,因为你和她一起去芷园找那丢失的镯子,因那镯子上面刻着你的名字,你害怕暴『露』。”
“我们还在方家『药』房里面找到了你制『药』丸剩下的『药』材,你去买『药』的『药』材铺子掌柜也是人证之一,你还什么能狡辩的?你杀死余月芙之后,还将她摆的端端正正的,你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她是不是?”
方仲崎咬紧牙关,面上肌理诡异的抽搐起来,好半晌,他才哑声道:“玉薇她还好吗?”
宋怀瑾有些愕然,很快嘲弄:“你倒是还记得她,她不怎么好,你这么个夫君,威远伯将她视为杜家耻辱,而你若是不老实交代,明日便请她来大理寺地牢坐坐,你们的女儿才三岁,真是令人可怜。”
方仲崎艰难的:“你不必如此激我,此事与玉薇无关,我说便是了。”
他眯起眸子回忆,语声带着轻颤,“是余月芙先招惹的我,去岁夏日几次游湖,又去了长公主府上,她有意无意的接近我,还弹求爱的琴曲,起初我不解其意,只等她让我看骈文,我才知晓她是想撩拨我,那骈文中有几处典故,化用的是前朝一篇讲情爱的诗词,时其他人未看出来,我却一眼辨出,那时我自然不予回应。”
“可后来,她去了穆家私学,是为了我而去,我和玉薇虽然是年少夫妻,感情甚笃,可她父亲……不仅未将她放在眼底,也未将我放在眼底,我番忍耐,心底已有了怨怼,而玉薇嫁入我家,四年无子,我母亲对此颇微词,因此事,玉薇心底不快,那些日子我在她和我母亲之间十分为难……”
方仲崎说至此处,面上青白交加,连他自己都知晓这是借口,一时说不下去,一瞬间,他想起了与杜玉薇年少时候两情相悦的美好,想到了杜玉薇坚信他必青云直上日的笃,想到了杜玉薇替他求情,不计较他出身甘愿下嫁的坚决,他忽而更咽起来。
“总之……是我背弃了玉薇,我知道自己是错的,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余月芙想取代玉薇,我自然不愿,且方家没有纳妾的规矩,她也不可能做我的妾室,后来玉薇知晓此事,我向她保证必悔改,可余月芙纠缠不休,不仅如此,她还了身孕——”
“不是我『逼』迫她堕胎,是她自己不愿无名无分的生下孩子,一旦显怀,事情便遮掩不住,她也很害怕,她令我配『药』,早些除了这隐患,而在那之,玉薇刚好小产了,她知道玉薇想与我和离,便『逼』迫我答应玉薇,可这怎么可能——”
宋怀瑾冷声:“于是你周旋在两个姑娘之间,两头哄骗,直等到最后哄骗不住了,便下了杀手?”
方仲崎艰难的抬手抹了一把脸,哑声道:“我骗玉薇我在外面养了雏『妓』,一会断得一干二净,可我拿余月芙没有办法,她『逼』得我越来越紧,甚至敢在众人游园之时与我私话,还威胁我将镯子拿去示人,也是那次,我们争执之间打碎了镯子。”
“那三月二十五呢?”
“她径直去了书斋,我在书斋留了小厮,小厮吓了一跳,便回府找我,我不得已晚间又出府去见她,她说她活不下去了,说她父亲母亲要将她嫁出去,问我到底何时才能与玉薇和离,我自然只能安抚她,她脾气上来,还砸了屋内兰花。”
方仲崎又垂下脑袋,语气徘徊在崩溃和疯狂的边缘,些歇斯底里的:“她……她不愿回家,非一直留在书斋,我第二日回府看到玉薇,只觉无颜面对她,如此,我便生了杀心,我想起那段镯子,她也十分惦记那镯子,于是我说,此处距离芷园不远,我们可以天黑之后回去找,她答应了——”
方仲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刚假山不久就动了手,我……看着她一点点断气,而后将她藏在了隐蔽之处,这园子我来过,图纸我看过,我算是熟门熟路,我本想事了之后再去找镯子,可是……可是我那时忽然开始害怕了,便未敢往深处走……”
“我不想杀人的,如果她没招惹我,我和玉薇还是结发夫妻恩爱不疑,我对不住玉薇……我根本不想走到这一步……”
牢房内外皆是沉默,方仲崎佝着肩背缩做一团,仿佛无形的重山压在他身上,他双手抱着脑袋,焦躁不安的抓扯着头发,心底积压了日的恐惧和愧疚如『潮』水涌上,冲破他貌岸然的伪装,堪堪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留在外头的朱赟快步走入地牢,“王爷,大人,杜家大小姐来了,她知道『奶』娘暴『露』了方仲崎的踪迹,想来求见大人——”
宋怀瑾还未做声,方仲崎身形剧烈的一颤,他抬起头来,哀求:“不……我不见玉薇,我不见她……”
宋怀瑾道:“她必是来为你求情的。”
方仲崎不住的抱着脑袋摇头,“不,不让她来,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配见她,她在最后一刻,都在想让我逃走……”
他忍不住泪流满面,忽而看向宋怀瑾道:“能给我一份纸笔吗?”
宋怀瑾蹙眉,方仲崎道:“我……我与她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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