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宣平侯府大小姐出嫁后的归宁日, 还会带着新姑爷荆国公府世子爷一道回府。整个宣平侯府上上下下洋溢着喜悦的气氛,张灯结彩,活像过节一般。
莫少安是个品性温和的端方君子, 荆国公府有个不成文的家规,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故而他身为世子却是连个通房都没有, 这会儿新婚燕尔更是与白楚悠蜜里调油。一大早, 他便带着新婚妻子到了岳家, 刚扶着妻子下了马车, 便看到一个年轻又貌美的小娘子正在宣平侯府门前苦苦哀求着,门房管事的却正极力推阻着她。
白楚悠一下马车便认出了那个小娘子是谁, 正是那个前世害惨了她的庶妹白楚莲!本以为将她送到废太子慕瑜渊那里,她便再也不会见到这个晦气之人,毕竟前世她便是成亲第二日的时候被发狂的慕瑜渊所杀,却没有想到她这个庶妹当真是好本事, 居然在她的归宁之日还能回来蹦跶!
“娘子?”莫少安感受到她扶在自己手上的力道一下子变大。
“无事,只是不知道是谁在那大吵大闹?”白楚悠笑道。
她长得美艳, 笑起来更是如春日怒放的芙蓉花, 叫旁人黯淡无光。莫少安最是喜欢她这样的笑容,眼眸也跟着柔和起来。
“我们去看看吧。”莫少安笑道。
白楚悠却是一顿, 她想起了前世那些并不好的回忆, 曾经莫少安与白楚莲那一幕幕恩爱的场面叫她心中起了疙瘩,若白楚莲不出现, 她并不会想起, 可白楚莲偏偏来了。
她并不愿意自己的丈夫与这个庶妹相见,眼下却是避不过去。
她在心中安抚自己,如今已经是重新来过, 他们也从未见过面,何况莫少安已经有了自己,又如何会看上白楚莲这等寡淡之人?
白楚莲也终于注意到了他们,她上前一下子便跪在了白楚悠的面前,哀求道:“大姐姐,我只是想要见一见姨娘,求你叫门房放我进去。”
白楚莲长得不似白楚悠那般美艳,却是将楚楚可怜发挥到了极致,尤其是做过一世演员的她更是懂得从上而下看哪个角度能叫自己看上去更美,她的眼尾泛红,一双桃花眼蒙着雾水,清纯中却又带了一□□惑,便是莫少安也不由对她起了怜悯。
他是男子,不便扶白楚莲起身,便看向了自己身边的美娇娘。他却见平日里爱笑的白楚悠此刻冷漠地板着一张脸,她用眼角乜斜了一眼白楚莲,面无表情道:“父亲不让二妹妹见姨娘,自有他的道理,家有家规,二妹妹还是回去吧。”
白楚莲仰起一张素净的脸,那双眼睛如秋水潋滟,即便是辩驳也是用着最温柔的声音:“大姐姐你是知道闵姨娘的,她最是守规矩的,要不然父亲当初也不会将诚哥儿交给她教养,求你到父亲面前帮我说一句,我只看一眼,就看一眼姨娘与小弟我便走。”
少女哀求的声音婉转如莺鸣,叫人心生不忍,听在白楚悠耳里却是让她不断忆起往昔,心中恨意滔天,最是守规矩?闵姨娘私会外男是被她陷害不假,可前世闵姨娘却是买通了穷书生来勾引自己,还自己一颗芳心落在了那骗子身上,最终被污了名节只能被父亲送去讨好梁皇后,又被梁皇后嫁给了慕瑜渊。这个庶妹假惺惺地来安抚自己,转头便顶替了自己嫁了莫少安,更不要说她们教坏了诚哥儿,让她的亲弟弟丢了世子之位了!
一想起来这些,白楚悠便恨不得直接杀了眼前这个矫揉造作的庶妹,险些压不住浑身的怒气,但她重活一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冲动行事的人了。
她沉住气俯身慢慢扶住白楚莲,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父亲最是公正,二妹妹被送去做妾室就该知道必是闵姨娘做了不好的事,要不然父亲哪舍得……”
她说半句停半句,颇具深意地看着白楚莲道:“你回去吧,对你、对闵姨娘、对诺哥儿都好。”
白楚诺是闵姨娘所生的庶子,而在前世闵姨娘扶正后养歪了她的亲弟弟白楚诚,侯位便由了白楚诺继承,这一世她不但要将自己的东西要回来,她弟弟的东西也要一并夺回!
“大姐姐,你曾说过我是你最好的妹妹……”白楚莲失魂落魄地看着她,似乎是想要站起来,然而却是顺着白楚悠的手朝后重重摔在了地上,一身尘土扬起,顿时狼狈不堪。
自莫少安的角度来看,完全是白楚悠向前推了一把将人推倒在地。他皱着眉头,出于本能地便弯腰扶起白楚莲,问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白楚莲一只手搭着莫少安缓缓站起身。
而在白楚悠看来格外刺眼,她又一次想起前世那些扎眼的画面,想起自己曾经的无能为力,这个贱人以为这样低劣的手段还能再诬陷到自己吗?
但她终究是多活了一世,并不会像从前一样着了白楚莲这等低劣伎俩的道,她紧紧地握着拳头,一双美目极为冰冷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扶起了白楚莲,先发制人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站都站不稳?”
白楚莲当着莫少安的面表现出了极度的错愕,一双眼里似乎明明白白写着白楚悠推人还倒打一耙,可她又似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诺诺地不敢开口,整个人更像没了力气一样踉跄着靠了一下莫少安,一股淡淡的女儿香钻入他的鼻中,还未回神,柔弱的女子已经迅速地站起身,抽回了搭在他身上的手,楚楚而守礼。
莫少安并非傻子,他在旁看到了妻子的狰狞与变脸,也看到了白楚莲对妻子明显的惧意,两相比较,他内心有了那么一些偏向。他并不会因为白楚莲柔弱无助就对她动了心,可是却被白楚悠扭曲了的面容和遮掩不住的恨意所震惊,开始重新审察起自己的妻子:一个如此柔弱的庶妹何至于招到妻子这样的厌恶?是另有隐情还是说他一直以为端庄大方又明艳照人的妻子并非是真实的白楚悠?
他面上不显,内心却是种下了疑惑的种子。
“姑爷,大姑娘,侯爷早就等着你们了,快请进。”出来迎客的管家见到三人微微愣了一下,却十分圆滑地隔开了白楚莲,迎着莫少安与白楚悠进门。
管家的捧高踩低让莫少安皱了皱眉头,不忍心地回首看了一眼,便见到那无助的少女失落黯淡地看着他们被迎进门去,眼中的希冀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荆国公莫言山是宽厚之人,后院干净,莫少安在家中又是老大,从不需要与弟妹们争取什么,他虽然常听到其他世家嫡子对庶子女的贬低,却没有切实感受过,今日这么一见内心却极为不舒服,纵然是庶女难道便不是自己的姐妹了吗?白楚悠待白楚莲的态度甚至不如对下人宽厚,而管家一个下人也能踩到主人家庶女的头上。
心中有了计较,莫少安便会发现白楚悠对待所有的庶弟庶妹都不冷不热的,便是对自己的嫡亲弟弟也不是十分亲厚,甚至语气之中多有指责。
白楚诚已经十岁,被闵姨娘养得格外天真,他虽然知道闵姨娘犯了事被父亲关起来了,可是二姐姐又没有犯事,她也是大前日出嫁的,怎不见她回来?于是,他见到白楚悠时便十分自然地问道:“大姐姐,怎么不见二姐回来?”
白楚悠当下便板下脸,就算丈夫在场,她也忍不住呵斥道:“什么二姐?懂不懂规矩?”
白楚诚被她呵斥得没了面子,脸上也不开心,再过会又听到白楚悠居然考起了自己的学业,更是满心的不耐,忍不住顶道:“从前在家的时候,也不见你管过我的学业,这会儿倒是在大姐夫面前摆起谱了。”
在旁的宣平侯连忙打了圆场,他也不喜大女儿回家便指手画脚的样子,但是终归她嫁了户好人家,如今也正是他想攀着莫家的时候。
莫少安在旁将一切看在眼里,转头又安慰妻子道:“诚哥儿年纪尚小,你不必在意。”
白楚悠心中更加不快,尤其是自己的亲弟弟活脱脱一个小纨绔,而白楚诺在旁却是落落大方,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只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是没得救了。
好好的一个归宁日,白楚悠突然便觉得没了意思,见宣平侯白时昶正拉着莫少安谈论,她便抽空去看望了一趟韩夫人,韩夫人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纵然知道结局却也无力改变什么,生老病死天注定。
这般想着,白楚悠心中又舒服了些,白楚莲已经成为了慕瑜渊的妾,而慕瑜渊会在两年以后病死,这是无法改变的,哪怕他有死后哀荣,但是白楚莲一个妾室又能享受到什么,甚至还可能因为这点哀荣而不能改嫁——不,或许她连那个时候都未必活得到,毕竟慕瑜渊随时都有可能发疯杀人。
白楚悠从韩夫人那里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莫少安,找下人问了一下,却说姑爷被他的贴身小厮叫走了。她心中微微纳闷,却也没多在意,只享受着前世那些捧着白楚莲的堂姐妹与庶妹们簇拥着自己去见老祖母。
莫少安与白时昶聊了一会,便被自己的贴身小厮叫了出来,那小厮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的脸色突地变严肃起来,和白时昶打了声招呼便匆匆出了侯府在侧门见到了那个身形单薄的女子。
白楚莲躲在侧门后面,一双桃花眼也不知道在往哪里看,迷迷茫茫分外叫人怜爱。
莫少安却是板下了一张如玉的脸,质问道:“你竟敢用那位的名号来骗我出来?是觉得本世子不会治你的罪吗?”
慕瑜渊曾经是大齐最尊贵的人之一,但如今他的名讳已经是京城之中不可提及的禁忌,世家之间也只敢用“那位”去代称。
白楚莲却是落落大方地对他行了一个礼,轻声言道:“我便是那位的妾室,若非郎君处境着实不好,我也不敢惊动世子。”
她轻轻啜泣了一声,晶莹剔透的泪珠自她的眼角滑落,双眉微颦,仿若西施捧心之美,看得莫少安心中起了些许异样。他不自在地挪开眼睛,道:“我并不知道那位纳妾了。”
“是皇后娘娘做的主,将我送过去了。”白楚莲轻声言道。
白时昶想要搭上梁皇后,前世由闵姨娘给他出主意让他献出了一个名声不佳的嫡女,而今生白楚悠则提前一步下手,让宣平侯拿失宠的庶女讨皇后欢心。至于梁皇后也不过是先拿个无关紧要的人去试探一下慕瑜渊罢了,横竖便是死了对她也无半点损失。
白楚莲内心冰冷,这个白楚悠重活一世恨这恨那却偏偏不恨直接将她嫁给废太子的白时昶,还与他父慈女孝,倒也是有趣。
莫少安极为震惊,宣平侯这是要站队。前太子虽然被废,可圣人这一年来从未提及立储之事,甚至有人旁敲侧击都直接被圣人贬了官。荆国公府能在众多世家中大浪淘沙,久立京城,靠的便是从不站队,唯听圣人令。可如今,他娶了宣平侯的女儿,若宣平侯投靠了梁皇后拥护梁皇后所出的六皇子,那么他这个女婿怕也得搅合进去……
他心中越来越冷,连带着新婚之喜也被冷了下来。
莫少安遮掩住自己心中的烦躁,问道:“那你现在将本世子叫出来又是为何事?”
却见那年轻的小娘子一下子羞红了脸,似乎难以启齿,声音轻若蚊蝇道:“我……我此次回来一是想见母亲与幼弟一面,二是……想、想借些银两接济、接济……如今……我也进不去……听、听闻荆国公曾经是……”
小女子脸皮薄,涨红了一张脸,再也没有说下去。莫少安却是目光柔和了些许,莫家不站队的另一个原因,便是莫言山曾经是圣人亲自指给前太子的老师,而他自小便是慕瑜渊的伴读,所以他才会一听到那位的名号便匆匆赶来了。
莫少安看着眼前年轻的女子支吾着说不出口,倒也不为难她,只道:“我今日出来,所带的银两不多,你先将就着,若是那位生活上有什么难处,你只管来找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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