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顾盼生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会场的。
只记得他顺了一瓶酒出了会场，然后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走一边喝酒。
半瓶酒落肚，顾盼生胃疼脑袋又昏昏沉沉的。
顾盼生知道他喝醉了，可他觉得这样很舒服，因为至少，他不用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
路上的车辆行人都很少，四处也特别安静。
顾盼生很喜欢这种地方。
因为没有人，他可以不用戴口罩和墨镜。
于是，顾盼生哼着歌，喝着酒，摇摇晃晃的拎着酒瓶沿着马路牙子走着，旁边的路灯光打下来，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走着走着，顾盼生觉得胃部一阵绞痛，恶心反胃的感觉从喉头涌了上来，他立马跌跌撞撞的倒向旁边的草丛，跪在地上，低头，张嘴大口大口的吐着。
他一整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所以吐到最后，把酸水都吐出来了，胃里一阵炙热，疼的厉害。
顾盼生伸手死死的按住胃的位置，然后翻身坐在地上，伸手擦了擦嘴角，拿起手上的酒瓶，仰头就继续往嘴里灌酒。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顾盼生面前，阴影笼罩在顾盼生身上。
顾盼生压根懒得在意那是谁，继续我行我素的喝着酒。
那人瞧着顾盼生那一幅不要命的喝酒味，不由眉头一皱，然后大步上前，一把夺过顾盼生手里的酒瓶。
“你谁啊？干嘛抢我酒？”
顾盼生不悦的抬头去看，看那人站在逆光中，再加上他喝的太醉了，看东西视线都是模糊的，所以有些看不真切，一直看不清楚那人的容貌。
“别喝了，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回家去。”
那人冷冷的呵斥着他，伸手去拽他起来。
顾盼生被那人拉着起来，心里的委屈却好像一下子破了闸，他甩开那人抓住他胳膊的手，崩溃的吼道，“我已经够烦心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再管我了？”
那人似乎愣住了。
顾盼生一点也不想管这么多，他跌跌撞撞的去抢回他的酒，抱在怀中，红着眼，醉醺醺的道，“你们一个个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呢？切，伪君子，老子用得着你们管我吗？”
顾盼生太醉了，站都站不稳了，他走了几步，又踉跄着摔在了地上，那人急忙去扶他，他又一把将那个人的手拍开，很生气的道，“别碰我！”
那人的手生生僵在半空中。
“你们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啊？”
顾盼生坐在马路牙子上，抱着酒瓶，脸红扑扑的，眼神迷离着，忽然笑着问那人。
那人站在黑暗中，沉默不语。
顾盼生非常擅长于自说自话，他歪着头，喝了一大口酒，含糊道，“你是这样，季易川也是这样……”
听到最后一句，那人身形晃了晃。
顾盼生忽然看向那人，然后把手张开放到嘴边，小声的对那人偷偷摸摸的道，“我偷偷的告诉你啊，他要结婚了……”
说完，顾盼生自己嘿嘿笑了笑，“我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喜欢上了别人，要结婚了！”
那人往后退了退，走出黑暗中，路灯昏暗的光洒下来，落在他脸上，那张俊朗端正的脸赫然就是季易川。
季易川低头看着那醉的抱着酒瓶在那摇头晃脑的顾盼生，心里说不出苦涩与复杂。
笑着笑着，顾盼生笑不出来了，他低下头去，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哽咽着道，“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啊？要不然为什么？他就不愿意跟我说一句喜欢我呢？连骗骗我都不行吗？”
季易川看着顾盼生哭，却不敢上前安慰，他身子都僵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是不知道顾盼生喜欢他，或者说，他再清楚不过顾盼生的心意。
顾盼生望向他的时候，眼神里的喜欢几乎不加如何掩饰，他又岂会不知道？
可他没办法回应顾盼生的这一份感情。
因为他不知道喜欢那是什么，他想，或许，他并不喜欢顾盼生。
于是，他弯下身去，伸出手，轻轻擦去顾盼生眼角的泪，淡淡的道，“你很好，所以你值得更好的人，不要再喜欢他了。”
顾盼生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慢慢的抬起头来，红着眼望着季易川，然后冷笑了出声，“我很好？如果我足够好，那为什么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季易川哑然，面对顾盼生的质问，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的喜欢啊，向来都是无疾而终。”
说完，顾盼生拉开季易川的手，自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唱着歌背对着季易川离去。
他大声的哼唱着，挥着手，一步步的朝前走着。
“就算全世界离开你
还有一个我来陪
怎么舍得让你受尽冷风吹
就算全世界在下雪
就算候鸟已南飞
还有我在这里
痴痴地等你归
……”
季易川留在原地，看着顾盼生跌跌撞撞的背影，心脏那又再度疼了起来，他伸出手，比以往更用力的按住。
顾盼生喝了个烂醉倒在于阳家门口，最后还是于阳拖回去的。
第二天，顾盼生睡到下午，起来的时候头疼的要命。
于阳一边端了煮好的粥给顾盼生，一边问顾盼生道，“昨天你喝这么醉干什么？”
顾盼生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道，“没事，就是高兴。”
于阳没有追问，却在帮顾盼生洗昨天晚上穿的衣服时，发现了一张从衣服里掉出来的喜帖。
于阳捡起喜帖一看，里面最末尾那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季易川。
于阳看到这，忍不住的回过头去看了看客厅里正看着爱情电影看的哈哈大笑的顾盼生。
季易川婚礼那天，顾盼生没能参加，因为那一天他得参加一个颁奖典礼。
顾盼生突然很庆幸自己有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去参加季易川的婚礼，不至于让自己太过丢脸。
在颁奖典礼现场的时候，顾盼生穿着高定礼服，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头发梳的干干净净的，整个人特别容光焕发，他又时常笑着，显得特别开心，媒体都说他首次参加典礼很激动，其实不是，顾盼生就是觉得，他如果不笑，下一秒大概就要哭出来了。
顾盼生得了奖。
金曲奖和电影的新人奖。
他是第一个包揽双奖的，所有人都为之鼓掌。
顾盼生笑着被推搡着上台，台上的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抬头朝台下望去，从左看到右，从前看到后，密密麻麻的人头中，却怎么也看不见那一张他想看见的脸。
他突然恍然大悟。
此时，他想看的那个人大概正准备和他那貌美的新娘子在进行婚礼。
也不知道怎么，顾盼生眼泪莫名就是掉了下来。
所有人愣住了，包括台下的于阳，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想要上去，却被工作人员拦住。
顾盼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伸出手擦了擦眼泪，然后笑了出来，“真是丢脸，在这么多人面前，高兴到哭出来。”
主持人也连忙打圆场，“哈哈哈哈，换了我出道短短三年就包揽了这两个奖，我也会哭出来的。”
于是，台下众人哄笑出声。
顾盼生也跟着一块笑了起来。
于阳看着，却是越来越担心。
颁奖典礼结束了，顾盼生和于阳等工作人员一块去了庆功宴。
庆功宴上，顾盼生喝的特别疯，一杯接一杯的喝。
于阳看不过去，便拦了一下顾盼生，“行了，注意分寸，不许再喝了。”
他知道顾盼生拼命灌自己酒的原因，无非因为今天是季易川和别的女人的婚礼。
顾盼生今天意外的乖巧，竟然点了点头，“好，那我不喝了，你们玩啊，我去透透气。”
于阳看到顾盼生要走，连忙伸出手拉住顾盼生，担心的看着顾盼生。
顾盼生一看到于阳表情就懂了，连忙笑吟吟的解释，“我没有喝醉，你不用担心，我在这里很闷，真的想出去透透气。”
“你真的没事吗？”
于阳皱眉。
顾盼生一下子笑了出来，“当然啊，我能有什么事？我今天可高兴了，我一个人包揽了双奖哦，我告诉你，我的前途一片光明！也不知道你一个人在那边瞎担心个什么。”
听到这里，于阳这才放心下来，松开顾盼生的手，“那你自己小心点，今天是你庆功宴，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啦。”
顾盼生连连点头，“于阳你真的太啰嗦了，真是的……”
顾盼生一边抱怨一边走了出去。
走出屋子以后，顾盼生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他深呼吸一口气，抬脚朝天台走去。
他一阶一阶的走上楼梯，伸手扯了扯领带，再脱掉身上的外套随意往地上一丢，揉乱自己的头发，走到最后一阶台阶，顾盼生脱掉了鞋袜。
最后，他穿着白衬衫散落着微长的头发光着脚站在天台上。
夜风吹了过来，凉凉的，很舒服。
顾盼生闭上眼，感受着微风吹拂过脸的感觉，然后轻轻哼唱着歌。
最后，他睁开眼来，安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抬脚往前走了几步，恰好站在天台的栏杆前，他伸手撑在栏杆上。
忽然，顾盼生随着风声冷不丁的问道，“我现在，站的够不够高？”
系统沉默了很久，声音才是在顾盼生耳边回荡，“这个任务，你完成的很出色。”
顾盼生笑了笑，洋洋得意道，“我就说我很厉害吧？”
系统没有再回答。
顾盼生爬上栏杆，坐在上面，两条腿晃悠在空中，他想了很久，还是拿出了手机，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很久，一声加一声漫长的等待。
顾盼生一点也不着急，很安静的等着。
终于，电话那头有人接了。
“喂？”
有些低沉，电话那头也有些嘈杂，似乎在一个很多人的地方。
顾盼生想，大概还在婚礼现场吧。
他这个人一点也不懂的看气氛，在人家结婚的时候打电话过去。
不过他想，季易川应该不会跟他生气吧？
毕竟季易川早就知道了，他就是个只会惹麻烦的人。
季易川迟迟没有听到回复，他只能迟疑着猜测，小心翼翼的道，“盼生？”
顾盼生哈哈大笑起来，“竟然被你蒙对了。”
“不是蒙的。”
季易川轻飘飘的道，“我知道是你。”
顾盼生听着，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很快，他又恢复正常，转移话题道，“真是对不起啊，我得去参加颁奖典礼，所以去不了你的婚礼了，份子钱我以后再补上。”
“没关系。”
季易川语气很平静，“听说你得奖了，恭喜。”
“不要只会说一句恭喜啊，有没有奖励？”
顾盼生笑吟吟的道。
季易川沉默了好一会，才有些无奈的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顾盼生不笑了，他深呼吸一口气，最后，用尽全部勇气，道，“还记得我之前喝醉了的时候，跟你要过的奖励吗？我就要那个。”
一句“我喜欢你”。
顾盼生说完，季易川沉思了很久，声音冷冰冰的从电话那头传来过来，“其他我都可以答应你，这个，不行。”
顾盼生抓紧了栏杆，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他很小声很小声的道，“季易川，你哄哄我行不行，就当……哄我最后一次……不是真心的也行……”
电话那头的顾盼生声音很小很小，掺杂着风声。
季易川拿着手机，面无表情的站在婚礼现场中，他回过头去看坐在轮椅上头发花白却笑的特别开心的季爸爸，绷紧了全身，最后，深呼吸一口气，道，“顾盼生，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那么幼稚。”
说完，季易川挂断了电话。
顾盼生看着被挂掉的电话发呆，好一会，他才苦笑出声，自言自语道，“他怎么就这么讨厌我呢？”
眼泪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的落下。
顾盼生吹着风，失神的望着前方，张嘴，再度轻声哼唱起那一首歌。
“就算全世界离开你
还有一个我来陪
怎么舍得让你受尽冷风吹
就算全世界在下雪
就算候鸟已南飞
还有我在这里
痴痴地等你归
……”
一阵风吹过，歌声戛然而止，天台上已不见了顾盼生身影。
直至许久之后一声惊呼打破平静。
“有人跳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