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小太监退了出去,皇后看了看一旁的瑞公公说道:“瑞公公,你去宫门处守着,像这等消息,不要再传到这宫里来让人烦心了。”
“是。”瑞公公垂首道。
四下无人,洛九卿微笑着上前,拍了拍说道:“皇嫂好风华,今日方见真颜色。”
皇后顿时一笑,方才的威严之势退了大半,“你这个丫头还打趣我,方才的话还不都是你说的?”
洛九卿想到司徒颂,眸光不由得一冷,慢慢的理了理袖子说道:“柔妃一死,司徒颂的势力大减,他当然要气极败坏,更会紧紧的抓住这一次的机会,好好让皇兄补偿他一下才够,可惜……”
洛九卿顿了顿,语气沉冷如冰,“他打错了算盘,柔妃死在牢中,在那个是非之地身死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若想抓住此事不放,恐怕会弄巧成拙。”
皇后微微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看着洛九卿,紧抿了嘴唇一言未发,洛九卿诧异道:“皇嫂为何如此看着我?莫不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皇后摇了摇头说道:“不,不是,而是突然觉得……你真真是母后的孩子,是你皇兄的妹妹,看这副神情,看这说话的语气,真真儿是一点都没错的。”
洛九卿听着,心头一酸并一暖,她抬手抚了抚脸,“皇嫂,我真的与母后很像吗?”
“那是自然,”皇后微叹了一口气,拉过她的手,手指在那只玉镯上慢慢的抚着,“母后长得美,待人谦和有礼,而且宽仁有度,父王也很是敬重她,只可惜……也不知道父王是从哪里从信的关于双生的谣言,竟然十分忌讳,母后聪慧,早早察觉,便一直死死的瞒住……”
皇后的语气中弥漫着悲伤之情,“我也是这两日与皇上闲聊时才知道,母后连皇上都瞒了许多年,直到去世之前才说明真情,可见她心中该有多苦……”
皇后说到这里,自知失言,急忙看向洛九卿,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妹妹也不要太伤心,由此可见母亲心性坚毅,你如今长大成人,容貌是像了九分的,依我看,这性子定然也十分的相像,皇上也一定会好好的疼爱你,补偿你这些年的苦楚。”
洛九卿的睫毛如轻柔的羽翼,落在眼睑之上,投下一小片淡淡的暗影,她低声说道:“我也没有受过什么苦楚,在将军府时日子也不算难过,想必把我送到舅舅那里,已经是母亲计划的最周密的安排,就算是来历不明的庶女,也比寄养在其它的人家要好得多。”
皇后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只轻声说了一句:“好妹妹……你能回来,便是最好了。”
洛九卿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转头望了望天边的云霞,绚丽无边,层层叠叠似舞女飞扬的云袖和裙摆,拢着那快要西坠的夕阳。
母后在这皇宫之中也看过夕阳西沉吧?她是否也会在那个时候想到自己?
正在她思绪飘飞之时,冬灵从殿中走出来,施了礼道:“皇后娘娘,小姐,皇上醒了,正让奴婢去找你们呢。”
“咱们进去吧。”皇后对洛九卿说道。
两人一同进了殿中,永辉帝正靠在床头,一旁还放着药碗,应该是刚刚吃过药,洛九卿走上前去为他把了把脉,她察觉到永辉帝体内的致命之毒已经清除,只需要再吃些补药温补调理便可。
主要的就是他体内的绝心草,不但要尽快的去除,还要去的不动声色,不能让永辉帝察觉才好。
她收回手,微笑说道:“皇兄的身子底子好,毒性已经去除,以后只要多加调理便也无大碍了。”
永辉帝的神色一松,皇后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洛九卿让冬灵把药碗拿下去,又对永辉帝说道:“方才司徒颂来宫中,已经被皇嫂挡了驾,若是皇兄想要议国事,还是要先过了这几天为好,大约还需要五天的功夫,便可以起身到外面走走了。”
“当真?”永辉帝的眼睛亮了亮,“整日闷在这殿中,都快发霉了。”
洛九卿微笑着,目光在殿内滑过,“至于殿内的这些东西,还是换一换的好,那些香料之类,暂时也不要再用。”
“是啊,皇上,”皇后也在一旁说道,脸上依旧有担忧之色,“事情还没有查明,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也好,”永辉帝点了点头,“就依卿妹所言吧。”
洛九卿与永辉帝又聊了几句,便起身告退,她回到偏殿中,白墨和墨白已经候在那里,见她回来,急忙上前见了礼。
洛九卿摆了摆手说道:“可有什么发现吗?”
两个人从大理寺的牢房中回以后便拿了那银色的粉末去研究,听到洛九卿的问话,墨白沉吟了一下说道:“回主子,这东西像是一种植物的果实粉末,属下记得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有一种银丝草,结出的草籽是金黄色,等到经过太阳暴晒之后便成了银色,十分奇特。”
“这种草有毒吗?”洛九卿问道。
墨白摇了摇头说道:“无毒,因为属下擅使毒,所以对这些没有毒的东西并没太多的在意,若非它的草籽奇物,属下也不会记得它。”
“银丝草……这种草主要是用来做什么的?”洛九卿微微皱眉,她觉得自己像是触及到了某种答案,但是却只是一个巨大的轮廓,具体是什么,一时分辨不明。
墨白面露羞愧之色,“属下惭愧,暂时不知这草究竟有何用,主子请放心,属下定当尽快查出。”
洛九卿点了点头,对白墨道:“绝心草的事,也要抓紧。”
“是,属下明白,属下已经制定出了治疗的方案,今日便已经加了草药进去,”白墨垂首说道。
“如此便好。”洛九卿坐在椅子上,“稍候吃过了晚膳,早些休息,今天晚上子时,随我出去一趟。”
“是。”
天色很快暗了下去,这一夜的长庆皇宫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天边微微沉了些,似有阴云翻了上来,树枝在夜色中丝毫不动,夜虫的鸣声似乎也隐了去,一片寂静。
快要下雨了。
洛九卿换了一身夜行衣,把脸上的面纱除去换了黑色的绸布,带着墨白和白墨两个人悄悄离了偏殿,直奔放宫中女子档案要的宫殿。
白天和皇后走了一次,洛九卿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便找到了,只不过这宫中禁宫的巡逻需要时时躲避,倒也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黑影如闪电般,借着树木的遮挡,轻巧巧落在了院中。在这里看守的是两个小太监,平时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两个人便点了灯在屋子里闲聊天,今天快要下雨,天气有些闷热,两个人便点了灯在台阶下的树下乘凉。
谁也没有注意到,三条黑影悄悄从他们的头顶上掠了过去,轻如灵燕,一丝声息也无。
他们轻轻落在房坡上,那里树影摇摇,暗影遮挡住身形,从房坡上绕到了后面去,从后窗翻了进去。
档案室里有许多的格子柜,上面密密麻麻摆着的全是宫女太监和妃嫔的档案,洛九卿弯了腰,轻轻擦亮了火折子,让其它的柜子挡柱光线,慢慢的仔细寻找。
好在柜子上都写着年份,洛九卿找起也不算太困难,而且从那些放档案的柜子材质上来看,很容易把太监宫女的和妃嫔的区别开来,这也就缩小了难度。
她按照年份在妃嫔的架子上寻找,在上面第三格中找到了柔妃和云贵人的档案,还有另外两个身在嫔位的女子,她都抽了档案。
正要准备走,忽然抬头看到在另一侧一个角落里的档案架子上雕刻的花纹与其它的架子不同,她走过去,仔细的看了看,原来上面放的是上一朝天子的妃嫔档案,也就是现在的太妃之类的人。
她的手指在那些档案上滑过,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在她的眼前掠过,她的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滋味感觉,这些人……都是和母亲一起呆过的人,她们在一起的时候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洛九卿的指尖抚过那些薄而脆的纸,仿佛看到那些如烟云一般的过往,都轻轻落在这些纸张之上,变成一字一字的印记。
她的心似被那些纸刺得轻轻一痛,忽然,她的手指微微一顿。
那是母亲的名字。
洛九卿慢慢的抽出来,轻轻抚着上面的字,她忽然湿了眼眶。
从档案室出来的时候,洛九卿轻轻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中一颗星子也无,月亮也没有了影子,像是一口巨大的锅倒扣下来,把所有的光线都遮了在外面。
忽然,一滴水珠落下,轻轻落在她的眉间。
下雨了。
洛九卿身如闪电,没有按原路返回,她带着墨白和白墨,从宫殿的后面跃了出去,路过花园的时候墨白的身形微微顿了顿,他的目光沉沉在花园中掠过,如一只在夜间飞过的鹰。
“怎么了?”白墨问道。
“没事。”他摇了摇头,继续向前奔去。
洛九卿回到屋中,点燃了灯,把那些档案放在桌子上,那些纸有的已经发黄,带着一点笔墨独有的味道,像被尘封了多年往事,忽然间又在眼前铺开。
她最先看的,便是关于闵慈太后,她的生母的资料记载。
上面写的很详细,从闵慈的太后家境、身世背景开始记起,一直到她入宫,与先皇大婚的日期、仪式、礼仪等等,包括后来哪天被太医发现有孕,什么时候生下永辉帝,又是什么时候生下长公主,都一一记录在册。
洛九卿看着长公主出生的日期,也知道自己了的准确生辰,原来洛擎天告诉她的生辰往后推了十几天,想必这也是当年母亲的意思。
她着那些字迹,看着母亲生前的过往,一字一字,似刻进眼睛里。
良久,落下一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