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路,别看我。”
跟后脑勺长眼睛似的,老者出声警示我。
讪讪收回准备把头发的手,我四下张望假装无事发生,有新发现,雾渐渐逼近我们笼罩我们,连前面的人都只能勉强看到个衣角,真想在队友身上栓根绳。
察觉这问题的不止我。
故意落后与我并肩,方十一紧张地瞪圆了眼睛,手不自觉抓紧我的袖子,像只如临大敌的猫,谁敢靠近就要狠狠地撂爪子,吃牙咧嘴的,特别不好惹。
我停,她也跟着停。
突然有种相依为命的错觉,就这一走神便眼睁睁看着石头背着老者踩着雾一块消失,我想追想喊,却挪不动脚张不开嘴,仿佛答应老者带路就是一件很错的事。
奇怪的是,一分开,雾就散了。
仿佛这雾是特地为迎接石头与老者而来的,能看清周围环境后,我眉头紧皱,不说别的,老者带路是靠谱的,直接出了墓园。
那大门口的两座石狮像狰狞威猛,按球的爪子尽是暗红痕迹,甚至在爪缝间能看到一两根白骨,更别致的是没有点晴。没点睛的石狮就瞎子,根本起不到镇宅的作用。
也许这正是修建者想要的。
将这新奇的修建方式记下,等到了原阳城碰到同门时一定要好好问问,没有领路的,我和方十一随意挑了个方向前进。
这方向上的树长得很不修边幅,高的高,矮的矮,枝枒上光秃秃的,树底散落几个乌黑发亮的羽毛,显示着曾是乌鸦的停留地,我刚想去捡羽毛就被方十一拉住。
有羽毛在的多为高白杨,枝栋稀疏,有一枝特别粗壮的,勒痕明显,像是有人在上面吊死过似的,与墓园里的截然不同,墓园里的白杨个高,枝叶整齐,像是被特意修整过的。
同一块乱葬岗的树,怎么会差距这么大?
还有院墙出现在乱葬岗上,本身就是件不寻常的事,谁闲得没事会在乱葬岗上修这玩意。
该不会连这乱葬岗都是族长特意引我来的吧。
心底咯噔一声响,我脚底窜起股凉意,跟塞冬三九的雪中,起初不觉冷,觉察时已被冻僵更无力挣扎。
忽银霜落地,树影斑驳。
才恍然已是月上中天,我愣愣地抬头盯着,盯到眼睛发花,着东西都有重影,如高白杨落地的影子上多了个上吊身亡的人影,每棵高白杨的影子都如此,只不过人影的反应截然不同。
就没见过有哪个乱葬岗特意规定哪个区域得放哪种死法的人,真是怪事一桩。
还以为眼花了,我特意向方十一求证。
“刚刚的树影你看到了吗?”
幽幽地盯着我一眼,她变魔法似的拿出铲子,对着高白杨树根一阵猛挖,特意避开了树影的位置,然后令我震惊的一幕出现了,这些树的根扎得不深,浅浅地浮在地表层,树根下是具完好的白骨,根系缠入根缝隙中,像是树直接从人体上长出来的。
看了高白杨,方十一转头对准矮白杨。
论震撼,矮白杨的根系处堪称触目惊心,至少我的所见所闻里没有这样的事,谁来了都得骂一句幕后黑手丧心病狂。
这树是硬生生从死人尸体上长出来的,每一条根都深深扎在肉中,像贪婪的怪物紧紧抓着养料,被当作养料的死尸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丝诡异的微笑,若不是脖子的勒痕,谁都会以为他们是心甘情愿的,连方十一都被吓炸毛了。
猫急了要伤人的,我就那遭殃的。
胳膊上脸上多了几道抓痕,我回神,抢过铲子挨个挖杨树根,真是挖一个发现一个,男女老少都有,脖子上有勒痕无一例外。
再看高矮白杨的种植,俨然是有规律的,可惜无法高空俯视,也不知道具体的数据,搞不懂种植者的算盘就没法破解。
说放火烧山的,一看就是脑袋被驴踢了的。
像乱葬岗这人为制造的凶邪之地,也就看着无害,真要操作,恐怕连明火都生不起来,想烧山也就能想象,我头疼地望着眼前这些玩意,特别想回到过去将萌生白骨为壁这想法的自己抽晕。
连修墓都不知循规蹈矩,修什么墓!
自觉闯祸,我不知所措地站着,连后背在方十一手里遭殃都不知道,别说,猫爪子可真利,火烧火燎的痛袭来,特别沉重。
“方十一,你该剪指甲了。”
得意地晃爪子,没有一个指甲是长的,她总算想起还有嘴巴可用,“你看月亮要落了,又该来雾,我们得走了。”
这嘴跟开光似的。
话音一落,雾来势汹汹,有人从雾里冲出来,正是先前跑路的村民,额头全是汗,眼里全是泪,看见我当场就哭了,扑过来抱大腿,跑得快的被方十一踹飞回雾里消失不见。
落后一步的放缓脚步,迟疑着不敢靠近,见方十一意犹未尽地瞄向自己,立刻高举大喊,“我是活人,没有恶意的,不信你们看影子,我有影子,就在地……我影子呢?”
自证清白不成功,他愣在原地。
雾将他的影子全都遮住了,如果眼神不好就会以为这是行走的尸体,不过这是乱葬岗,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激怒对方可不是件好事,按住要发作的方十一,我冷静地开口。
“你的影子就在你脚下。”
“对哦,刚刚怎么没看到?你瞧,我没有说谎。”
雾散去不少,影子悄然浮现,他如释重负,很懂事地占在原地不曾靠近,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又不掩惊慌。
“我想请你们帮忙。”
“和其他三人走散了,我心里慌得很,又不敢一个人上路找,就想请你们一块。”
“这地方邪门,每次守灵的都要折进几个人去,谁都不肯来干这丢命的活,要不是图族长给的补贴,我说啥也不愿来,还不是因为我媳妇家里彩礼要得多,房子车子彩电冰箱啥都得有。”
絮絮叨叨地说家事,他行动更加灵活,还忘催促我跟方十一跟上,哪都不耽误。
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带路,村民口若悬河,几乎要将生平说尽,反而对要找的人只字不提,仿佛找人只是让我们跟他走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