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秀寻仇签出来并没有立即赶往通州,而是去了大理寺牢房。
她是公门中人,有这个方便。
钱得胜作坊百号人,分别关在几间牢房里,当她进来时,孝仁一眼就认出了她。
“怀秀,怀秀......”孝仁趴在铁栏边,嘤嘤的哭泣,“你终于来了,你要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看着蓬头垢面的孝仁,怀秀心口绞痛,她握着他的手,“你没事吗?有没有被用刑?”
孝仁摇摇头,哭道,“可是阿舅被他们打了鞭子,还有翠儿,舅母都被关了进来。”
怀秀点点头,“我知道了。”
“怀秀一定要救我们出去,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呀。”
“你别急,我先去看看阿舅。”怀秀不能与孝仁多说什么,时间有限,她很快在另一间牢房找到了钱得胜,他虽然挨了打,但意识还清醒,怀秀塞了银子,让狱卒打开了牢门。
“钱阿舅......”仅一月未见,钱阿舅犹如变了一个人,当然,进了牢房还能指望有多好吗?
“怀秀......”钱得胜紧紧抓住怀秀的手,有些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怀秀先将一瓶伤药拿给他,长话短说,“说说铁钉的事。”
钱得胜顿了片刻,“船垮了,说是作坊铁钉了出问题,但每次交货,船行都有验收,若真有问题,永昌又能收下呢?”
“永昌验货的人是谁?”
钱得胜道,“他叫韩彪,与我是好几年的朋友了,我们能与永昌合作还是他牵的头,但衙门的人说,他逃了,还留下一封书信,说是我给了他银子,让他在验货单上签的字,我这是......浑身长口也说不清呀。”
怀秀点点头,“可知怎样能找到他?”
“我只知他家住在京城朝阳门,平时他大都在永昌船行,但每次回家,他都会来找我喝酒。”
怀秀又问,“衙门为何在作坊里搜查到了那批劣制铁钉。”
钱得胜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的铁矿都是上好的铁矿,是不可能打制出那种铁钉来。”
“铁矿来自何处?”
“因是工部下交的单子,铁矿是从工部矿局购买的,工部人便说,我们偷拿参铜的铁矿来代替上好的铁矿石,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呀,就算是借我几个胆,我也不敢这么做呀。”
怀秀大约心里有了数,“作坊的账册呢?”
“被衙门收走了。”说着又紧紧抓住怀秀的手,“秀儿,你要相信阿舅,阿舅不敢做那犯法的事。”
“时间到了。”外面有狱卒催促,怀秀安慰钱得胜道,“我一定会把此事查清楚。”
未几,怀秀出了牢房。
*
庆帝回京,文武百官十里相迎,百姓夹道欢迎。
太极殿里,百官三呼万岁,个个喜悦,盛赞陛下象山之行归来更加神采飞扬,有仙人之姿,庆帝面露笑容,依制询问朝中之事,百官一一出例,说的皆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当然也有雪灾,盗犯之事,皆由相关人员处理,被轻描淡写的代过,庆帝大感满意,“诸卿辛苦。”
百官立表忠心,乃臣之本份。不过,那高唱盛歌的皆是刘景一党,当然,也有不愿依附者,要么人轻言微,要么蛰伏起来,未敢出头。
“怎么联听说,工部制作的船出了问题?”庆帝似无意相问,声音淡淡的,但这不威自怒的帝王气势,足足让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阶下众臣皆低下头去,工部尚书杨莲硬着头皮出例道,“禀陛下,此事大理寺己经查明乃一作坊制作的铁钉不合规格而导致五只船的桅杆倒了,砸坏了船体,不过,现在己经在补修,来春定能按时完工。”
这时,大理寺卿裴允也出例道,“正是如此,臣己按国法处治。”
庆帝皱了皱眉头,“工部可有监管不力?”
杨莲己然跪下请罪,额上渗出了汗水。
这时一旁的刘景在庆帝耳边低语一番,庆帝应了一声,“如此,你二人退下吧。”
杨莲如获大赦,与裴允互视一眼,方才退下。
阶下诸葛明淡淡一笑。
“大祭在即,礼部可有安排妥当?”
接下来,庆帝问起祭祀之事,相关官员出例禀奏......
朝毕,庆帝去太后宫请安后,便住进他的“道观”,朝中一切事务皆交由内阁及司礼监处理。
刘景府邸几乎每日都是“门廷若市”,他这一归来,更是如此,但对于来访者他都没有召见,直深夜,家仆拿着一份礼单,一一念给刘景听,刘景躺在一张金丝楠木软榻上,一手端着一小紫沙壶,懒懒的听着,待听到永昌的冯掌柜送的礼后,不由得微微张开双眼,“诸多礼中,还是他最为特别。”
家仆笑道,“这些东西可是稀奇得很,老奴可是听都没有听过。”
刘景笑了笑,“皆是外邦之物,你当然没有听过,且说那一对金丝雀,甚是难得,当年我出使朝鲜见过,国朝是没有的,朝鲜送了太后一对,如今还养在后花园里,太后甚是喜欢。”
“想不到冯掌柜竟有这等本事。”
正说着,有奴来报,“宁王世子来了。”
刘景目光一暗,家仆观其脸色,“家主不见?”
刘景略思片刻,“让他进来。”
家仆道,“前些日王芳来说,兵部皮帐,是宁王世子让五城司兵马营出兵协助六扇门截下的,他这是打击报复?原本这皮帐是卖给宁王的,后来因为‘德缘’商号出价高,便转之给‘德缘’,恐宁王那边心里不服。”
“他敢。”刘景冷哼一声,“自古商品卖买,价高者得之,他宁王不懂这个理吗?先让他进来,看他怎么说。”
片刻,朱煜入,其仆从抬着一个大箱子,朱煜上前施礼道,“侄儿见过公公。”
刘景拿眼瞟他一眼,嗯了一声,“原来是世子呀。”他并未叫他起身。
朱煜也不怒,却是拍拍手掌,其仆从将那箱子打开,刘景只觉眼前金光一片,听到家仆低呼一声,他缓缓睁开双眼,但见那箱子里装的是一套玻璃吊灯,不由得嗖的起身,走近箱子细细打量。
待刘景抬起头来时,己然换了一幅表情。
朱煜笑道,“这是家父孝敬公公的。”
刘景笑道,“宁王费心了。”言毕,又目不转睛的盯着吊灯看,啧啧两声,“这可比皇宫里的还大。”
朱煜笑道,“公公喜欢便是。”又借机道,“皮帐的事,是侄儿办得不妥,但侄儿这么做并非没有原因。”
“哦?”刘景挑了挑眉。
朱煜道,“侄儿知道云州巡抚己经连上两道折子,参奏边军皮甲劣制,都是公公拦了下来,但这事却被六扇门知道了,一直暗中调查,侄儿也是怕公公受到迁联,所以才......”朱煜又从怀里拿出一本账册递上,“侄儿早有安排。”
刘景瞟了一眼账册,轻蔑道,“就算他们找到了这账册本督主也不怕。”
朱煜道,“公公自是不惧,不过是那诸葛明太难缠,公公又何必花心思与他周旋。”
刘景想了想,点点头,随即又露出笑脸来,“世侄处事果真周到,怪不得受宁王看中。”然后示意家仆收下那份账册,看也未看,就扔进了火盆里,朱煜看着那渐渐串高的火苗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