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怔了怔, 一时不解傅春锦是什么意思,“什么……是不是我?”
傅春锦可不想与她继续打哑谜,“袭击柳大人的是不是你?”
沈秀眼睛圆睁, 不敢相信地看着傅春锦,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我已经说过,我与他清清白白, 我没有半点爱慕他,你何必跑去做这种失礼之事?”傅春锦紧紧盯着沈秀的眸子, “袭官可问罪, 你爹爹应该教过你这些!”
“我……”
“他不是蠢人, 昨日你平白失踪, 现下又负伤回来,最大嫌疑便是你, 你让阿姐如何保你?”
傅春锦撤开了剪刀,别过脸去,沉沉一叹。
沈秀确实想过好好教训柳言之,可这次她确实没有存那样的心思。她心里委屈,偏生又解释不得, 只得牵了牵傅春锦的衣角,哑声道:“我知道错了……”
“又是这句话。”傅春锦冷声说完, 失望地看着沈秀,“你若是肯听我的话, 何至于此?”
沈秀眼泛泪光,哽咽道:“阿姐,这次我真的知错了。”鼻子一酸,眼泪滚了下来,“真的……真的……”
“慢着!”傅春锦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 “劳大叔一直在桥头等你,你从哪里跑出镇的?”说着,她又看了一眼她被捕兽夹伤的地方,“若你没有出城,怎会踩到兽夹?”她越想越不对,再次对上沈秀眸光。
沈秀这会儿是真的伤心,也是真的害怕,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双眸通红通红的,看得人不忍说重话。
“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傅春锦虽是逼问,语气却已软了几分,甚至忍不住覆上了沈秀的手背,“说啊。”
完了,彻底完了。
沈秀知道这次她就算舌灿莲花,也没办法过这一关了。阿姐知道她的身份,一定不敢留她住下,昨日她踏出傅家大门的那一步,便注定她回不来了。
沈秀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阿姐……我有个秘密……”索性趁着这会儿没有旁人,她交代了完了就走,绝对不会拖累阿姐。
“什么?”傅春锦只觉心揪在了喉间。
沈秀紧张地握住傅春锦的手,只想再牵上一会儿,“我其实不是喜丫……我是……大青虫。”
傅春锦震惊无比,下意识抽回了手来。
沈秀垂头看着空空的掌心,只觉有把钝刀子不断割着自己的心,“对不起……我骗了你……你放心……我这就走……绝对不会拖累你……”
傅春锦没有答话,更多的疑惑浮现心头,若是眼前的这个姑娘不是喜丫,那真正的喜丫在哪里?她这样处心积虑地混入傅家,难道只为了用喜丫的身份掩饰自己,好借机刺杀县令?
最让傅春锦难受的是,她待她这样好,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若是真心,怎能这样利用她?若是假意,这些日子的相处点滴怎会温暖?
“大小姐!热水来了!”鱼婶端着热水走了进来,傅春锦与沈秀不约而同地垂头擦泪。鱼婶看破不说破,放下热水盆,连忙退了出去。
有时候吵出来也是好事,憋在心里反而不妥。她只是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当做没有瞧见,把房门掩上一扇。
沈秀知道阿姐定是不准备再理她了,她忍痛从床上下来,刚准备给阿姐告别,却听傅春锦肃声道:“躺回去!”
沈秀瘪了瘪嘴,“阿姐……”
“躺着!”傅春锦下了狠手,将沈秀按回了床上,没有忍住的眼泪滴在了沈秀眉梢。
沈秀的内疚瞬间放大,“阿姐别哭,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闭嘴!”傅春锦不想再听她说什么,这样的语气沈秀见过一次,便是她怒喝傅冬青的时候。
绝望而伤心。
沈秀看得心疼,欲言又止。
“养好伤就……”傅春锦声音一颤,那个“滚”字硬生生地哽在了喉间,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房中一片静默,连呼吸都是前所未有的压抑。
晨光渐渐从门口透入,一寸一寸照亮房间的每个角落。
劳大叔终是拉着大夫回来了,他跑得满头大汗,大夫也跑得满头大汗。
大夫喘着粗气走入房间,凑上前来,看了一眼沈秀足踝上的伤口,皱眉道:“造孽,这兽夹夹得不浅,只怕要养上一段日子了。”
傅春锦听得心颤,忍不住看了一眼沈秀的伤处,心当即软了下来。
“要缝么?”
大夫仔细看了看,“还好。”说着,他凑近嗅了嗅,“有人给她用过了草药,只要调养得当,不会落下病根的。”说着,他便准备给沈秀重新上药。
傅春锦拦住了大夫,“喜丫是姑娘家,伤的又是脚,还是我来给她换药吧。”
“也好。”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伤药,“每日三次,伤口勿沾水。”说着,他看看沈秀的脸色,“失血不少,得好好补一补,我这就开个方子,每日煎服。”说着,大夫走至桌边。
劳大叔递上了纸笔。
大夫写下方子,递给了劳大叔,“就照这个抓药。”
“哎。”劳大叔接过方子。
傅春锦淡淡道:“劳大叔,有劳你再跑一趟。”
“不妨事。”劳大叔摆手笑笑。
傅春锦对着大夫微微点头,摸出一粒碎银子走向大夫,放入了他掌心里,“多谢大夫。”
“这是我应该的。”大夫收拾好药箱,留下了两瓶放在桌上,对着沈秀温声笑道:“姑娘别怕,养好了一定能行走如常。”
沈秀想道谢,可想到一旦张口,只怕会又惹阿姐不快,便只能忍下话。
大夫递了个眼色给傅春锦,“伤了容易胡思乱想,多安慰些。”
“嗯。”傅春锦沉吟。
大夫背起药箱,“我先回医馆了。”
“慢走。”傅春锦送了大夫两步,便回了房间,把房门紧紧关好。
沈秀抿着嘴巴,看着傅春锦不敢说话。
傅春锦先拿帕子沾了热水,小心翼翼地给沈秀擦去了伤口边上的血污,然后放下帕子,拿起药瓶子,仔细给沈秀上药。
伤药清凉,却还是蛰得发疼。
沈秀咬紧牙关,不敢发声,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
傅春锦的余光瞥见她这样,心头一紧,“痛了可以喊疼。”
沈秀捂住嘴巴,还是一声都不哼。
“你为了骗我,故意踩的捕兽夹,”傅春锦沙哑问道,“送你回来那个猎户,也是大青虫吧?”
沈秀泣声道:“嗯。”
傅春锦只觉心又凉了一半,“一次刺杀不成,回来骗我,又想利用我做什么呢?”说话间,她也哽咽了起来。
“不是的!阿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沈秀连忙解释,“我从来都没想过利用你!”
“连自己都可以下狠手的人……”傅春锦抬起泪眼,定定地看着沈秀,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哪个字是真的?”
沈秀焦急开口,“我用喜丫的身份接近你,只是为了……”
“不必说了!”傅春锦垂下头去,掀起了沈秀的裤腿,看见了上面沁红的纱布。其实她早该料到,巷子口那么多血,她一定伤得不轻。
“阿姐……”
“别让我更讨厌你!”
傅春锦一声厉喝,沈秀只得憋住话。
她快速解开了沈秀的染血纱布,当目光落上那蜈蚣似的伤口,她不禁别过脸去,如此搏命杀人,这到底是多大的仇怨?
柳言之非清剿了大青虫,大青虫非杀了柳言之。
看着傅春锦一动不动,沈秀伸手去拿她掌心的伤药,“我自己来。”
傅春锦松了伤药,起身背对她。
沈秀干脆地将伤药抹上了伤处,伤处越疼,她的心痛仿佛可以稍轻一些。
她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不过,也好。
阿姐恨着她,她离开以后,阿姐也许就不会伤心了。
“你们杀了喜丫?”沉默许久后,傅春锦问了这句话。
“没有!”沈秀果断答话。
傅春锦想,若是她想一直以喜丫的身份留在傅家,只能把喜丫掳在山上。她再想,她写给陈叔叔那封信,陈叔叔竟然回了信,只怕这窝大青虫在大青山那边的镇子也做了掩护。
可陈叔叔为何愿意帮着他们隐藏这姑娘的身份呢?
陈捕快是公门中人,不可能知法犯法。
除非……
傅春锦想到陈捕快押解犯人流刑没有回家,难道在半路被大青虫掳了,逼着他写了退婚书?
背心生寒。
傅春锦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上辈子明明大青虫会下山救人,所以她才会舍米帮他们度过寒冬。他们那么多年没有抢掠,却为了刺杀柳言之掳人犯事,若真是她想的那样,算是好人么?
柳言之平日谦和有礼,又是在三年前调来此处的县令,这三年并未与大青虫起过冲突,三年前也不是吴州人士,他那边没有任何理由对山匪恨之入骨。
傅春锦越想越不对。
“我打柳大人,只想让他在床上躺上两日,让我来得及回寨报讯,保我兄弟平安。”沈秀低哑开口,“我们大青虫虽是土匪,却已垦地种菜数十载,从未下山劫掠任何路人,我们谁也不想杀人,我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沈秀心里难过,“我假扮喜丫嫁进来……只是……”
“容我静静。”傅春锦已经彻底乱了,脑袋嗡嗡疼了一夜,她想先静下来,好好想想这一切,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沈秀看着傅春锦离开了房间,含泪喃喃道:“我……只是来报恩的……”
她竟连她的名字都不想问,可见她是真的伤透了她。想到这里,沈秀忍不住掩面而泣,呜咽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秀:嗷呜~~好委屈~~
傅春锦:叽!好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