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山寨中休整了一晚后, 沈秀一大早便爬了起来,把昨晚收拾好的小虎子跟陈喜丫的行装都搬上了马车。等用过早饭后,沈峰带着兄弟们送至寨门前, 语重心长地道:“哥哥等陈捕快回来了,便去清水镇找你,你可要懂事些, 不要胡闹。”说着,他难得地叮嘱陈喜丫, “陈姑娘, 我这妹子性子急躁, 你帮我多看着她些。”
“嗯!”陈喜丫高兴点头, 她一定会像个嫂嫂一样地看好了沈秀。
“爹爹。”小虎子抱着藤球,开始舍不得沈峰了, 一双小眼睛已经泪汪汪的。
沈峰最不喜欢儿子哭,当下厉喝道:“不准哭!给老子憋回去!”
“呜……”小虎子瘪着嘴,这一骂他反倒是更想哭了。
沈秀把小虎子抱膝上,哄道:“小虎子不哭,姑姑抱着你, 一会儿教你赶车。”说完,斜眼瞪了一眼兄长, “你又凶小虎子!”
沈峰皱眉,“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就是见不得他哭!”
“他只是舍不得你,他若是不哭,就是兄长你哭了。”说着,沈秀看了一样陈喜丫,“嫂子, 你说是不是?”
这一声“嫂子”喊出来,众人都傻了眼。
陈喜丫晃过神来来,羞声道:“他就那样的脾气,我们不与他计较。”
“这么快就帮着兄长说话了。”沈秀揶揄,“啧啧,小虎子,以后只有你帮着姑姑说话了。”
小虎子猛点头,“嗯!”
沈峰轻咳两声,“时辰不早了,上路吧。”
陈喜丫爬上马车后,掀起车帘,深望了一眼沈峰,“我不在的日子里,你给我好好照顾自己!”
沈峰愕了一下,“你……”
“听见没?”陈喜丫得意地一笑,反正沈秀这个小姑子都认她这个嫂嫂了,她也不怕沈峰半途溜了。
杨三哥拐了一下沈峰的手臂,“大哥,嫂子问你话呢。”
“胡说八道什么!”沈峰背过身去,挥手道,“快走!快走!”
“兄长,保重。”沈秀忍笑,勒马调转马车,将缰绳递给了怀中的小虎子,“小虎子,走,姑姑带你回家!”
“我想爹爹怎么办?”马车行进,小虎子忍不住探头看向马车后,他瞧见了沈峰擦眼泪的模样,酸涩道:“爹爹哭了……”
“总有一日会团聚的。”沈秀就知道兄长会这样,她望着下山的路,她与阿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她一点不怕,她相信一家人总归是希望对方幸福的。
“嫂子,若我有喜欢的人了,嫂子以后会站我这边的,是不是?”沈秀忽然侧脸问向陈喜丫。
陈喜丫眸光一亮,“你有喜欢的人了?”
沈秀肯定地点了下头。
小虎子泪眼汪汪地看着姑姑,“那人好看么?”
“好看。”沈秀一想到阿姐的模样,只觉满心甜蜜,是可以做梦笑出来那种。
小虎子又眨了下眼睛,“那人凶不凶?”
这句话可问到了沈秀,阿姐凶起来是真的凶,可温柔起来柔情似水,是她抵抗不了的那种。
小虎子担心姑姑了,“姑姑,他会打你么?”
沈秀哑笑,“那倒不会。”最多就是咬她两口。
小虎子认真地看着陈喜丫,“陈姑姑,路上你快教我几招。”
陈喜丫轻抚小虎子的脑袋,“为何呀?”
“我学几招,保护姑姑!”小虎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每顿饭多吃一口,我便能快快长大,这样姑姑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沈秀与陈喜丫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虽说童言无忌,可小虎子确实是个贴心的小娃。
马车从小道驶上了山道后,渐行渐远。
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才入了四月,便雨水不绝。
湾河水位已经比往年高出许多。因为先前加固过堤坝,所以桑溪镇的百姓也没当回事,只觉柳言之与离家的傅小姐实在是有先见之明,今年遇上了这样的天气,也能安安乐乐地过小日子。
说到傅小姐,是真的可惜了,摊上了这样一个弟弟。且说那日柳言之把气都撒傅冬青身上后,将他带到了大牢里打了个半死,是怎么都问不出傅春锦去向的蛛丝马迹。后来柳言之觉得无趣,便将傅冬青放了回来。
这傅少爷养伤期间还不安分,才能下床走动便犯了赌瘾,不过半月,便将傅家的家产输了个大半,南北米铺也只能关门大吉了。家里的下人受不了打骂,也各自散了,阿庆帮忙把店关了后,与其他工人一起,乘船南下,找新的活计干。
这傅少爷受了刺激,竟有些神智不清,沦为了街头乞丐,每日骂骂咧咧,人人避之不及。
傅二婶那边没了傅家依靠,日子是越过越拮据。为了活下来,她不得不把女儿的婚事提上议程。以傅家如今的家境,桑溪镇也没多少可以托付的好人家,挑来选去,最好的也只能给李员外做填房。不知怎的,在傅二婶准备派媒婆去李员外家说亲时,柳言之竟送了一笔钱给她们,资助她们两个继续经营自家的小米铺。
两人又惊又喜,甚至柳言之这些日子往小米铺跑得勤快了起来。乡亲们看中了一些苗头,以为这是县令看中了傅家的二小姐,便下意识地照顾了生意。
傅夏莲本来已经对柳言之死了心,可柳言之态度忽然回暖,她自然又生了其他心思。
他们谁也不知,柳言之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傅夏莲脸色有些许神韵像极了傅春锦,二是因为他必须在洪灾里给自己找个离镇的理由。
这日,瓢泼大雨纷落,湾河河水暴涨。
柳言之下令命衙役门上山里挖石装袋,扛下来准备加固堤坝。他与往常一样,撑伞去了傅二婶的米铺里瞧瞧。
“傅二小姐回来了么?”柳言之关切问道。
傅二婶正焦急呢,三日前傅夏莲乘船带着伙计去下游市镇采办货源,照理说应该是回来了,可今日没回来还算了,这雨还下这般大,她实在是担心。
“没啊。”
“今日湾河河水爆涨,我也不知道堤坝能不能撑住,二婶还是早些关了门,做好防洪准备,我沿河打探一下,是不是船期改了?”
“多谢大人了!”
“应该的。”
柳言之温和说完,便撑伞离去,装模作样地沿着湾河下游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走出了桑溪镇的范围,便加快了脚步,溜上了大青山。
“轰!”
他在山里走了一会儿,便听见了湾河发出的巨响,他头也不回地往山里继续走,这次只要他走得够高,就不会重蹈覆辙,又死在这场洪灾里。
湾河决堤,巨浪滔天,猝不及防地涌入了桑溪镇。
乡亲们奔走惨呼,却根本来不及做多少挣扎,便被巨浪或卷或埋,彻底没了声音。
一时之间,犬吠鸡乱,仓皇失措的百姓们想方设法地爬上屋檐,想借此躲避洪水。可这洪水来得又快又急,水位连连上升,就算站在屋檐上,洪水也没到了膝盖。
百姓们绝望地站在那里,极目之处,一片汪洋,不知洪水何时会退,也不知自己站在这里能不能保下自己的性命。
小孩子绝望地哭喊,女子悲伤地哭喊,男子与老人们也低头呜咽了起来。
衙役们扛着麻袋从山里下来,看见眼前的景象,瞬间双腿一软,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我娘还在家里!”
“我娘子跟孩儿……”
两名衙役最先回过神来,扔了麻袋,不顾一切地纵身跃入洪水之中,奋力游动着往桑溪镇深处去了。
可湾河水实在是太过湍急,这两人只游了一半,便彻底没有了力气,被水浪卷了几下,沉下去就没有再浮上来。
这是突如其来的一场人间惨剧,也是一场本可避免的天灾**。
柳言之站在高处,冷冷地看着远处的桑溪镇,突然大灾,朝廷肯定会问罪,可他已经做到了最好,就算问罪也不会丢官或者下狱。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凉亭,阿肆吃力地将昏迷的傅夏莲背至亭中,脸色煞白地道:“湾河决堤了……”
“你做的很好,去盯着桑溪镇的动静,跟到了大青虫的踪迹,立即来报。”柳言之安抚阿肆,“去吧,小心些。”
“是。”阿肆退下了。
柳言之走近凉亭,把纸伞收好,放在一旁。他知道这次的湾河决堤会有多凶,甚至会比上辈子那时候还凶,因为他吩咐阿肆动了手脚,以炸药增大洪峰威力。
至于他,今日得演完这最后一出戏。
他缓缓蹲下,掏出了绳索,将傅夏莲的手脚绑上扎紧。然后凑上前去,扯开了傅夏莲半湿的衣裳,另一手捏住了傅夏莲的下巴,深深地吻了几口,直到傅夏莲的唇瓣微肿,他才松口。
她确实不是傅春锦,哪怕像她,也没有傅春锦的味道。
柳言之按耐下这份失望,从怀中拿出解药,让傅夏莲服下,等到她悠悠转醒时,急切地唤道:“傅二小姐,傅二小姐!醒醒!醒醒!”
“嗯……这是哪里?”傅夏莲睁开双眸,“柳大人?”
“没事了,没事了。”柳言之不等她说完,便张臂将她拥入怀中。
傅夏莲本是惊喜的,可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衣冠不整,唇也烧得很不舒服,惊呼道:“我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我……我怎么了?”
她只记得今日风雨太大,所以船在上个码头靠了岸,她便与伙计们一起步行回家。可走着走着,她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一醒来就在这里了。
“今日我去铺中看你,听你娘说你还没回来,便沿河去寻你,哪知老远便瞧见几个凶徒拿迷药药翻了你们,我顾不得其他伙计,便追着绑你那个人上了大青山,一路追到了这里。”说着,他左右看了看,警惕道,“我趁他轻薄你时,下手把他打跑了,他一定去叫人了,此地不宜久留 ,我背你回去!”说着,他快速给傅夏莲解开了绳索,将她背了起来。
傅夏莲听得惊魂未定,当下勾紧了柳言之的脖子,贴得紧紧的。
柳言之足尖一挑,踢起了一盘的纸伞,一手拿住递给傅夏莲,“能否帮我撑伞?”
“好……”
纸伞撑开,柳言之踏出凉亭的第一步,他阴沉地笑了起来。此局已成,就等那些大青虫下山救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电脑坏了最贵的显卡,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