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对了,小山怎么样了?”他又问。
我应道:“瞅着比之前好多了,白牧今天又给他喂了些药,除了身子有点虚,和平常没差太多。”
“那就好。”二哥点点头,似乎是想说什么,一抬眼看到我身后窗子里,正看着一个小脑瓜,到嘴边的话也没说出口,转而笑道:“我家红叶有福气,找了一个有本事的,那个白牧看起来温文尔雅,办事却干净利索,有他在,你真是宽心不少。”
若是以往,听到别人夸白牧,我心里肯定乐开了花。
可是今天……
我笑了一下。
二哥也没多说,又打了一个哈欠,转过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下午,正是太阳足,天气热的时候。
满院的花香被热气一蒸,薰的人昏昏欲睡。我的眼皮也是有点黏,拿着二哥给我的两样东西,转身回了房间。
窗子一直开着,窗台上刮进来不少梨花瓣儿。我换了一身衣服,把头发拆开,红头绳和耳环都放回了妆盒里,呆呆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真胆小!
看着看着,我骂了自己一句。
转身躺去榻子上。
原本很困扰,可是一趟下,就名其妙的不困了。
我闭了半天眼睛,能听见风吹花落生,和远戏园子的青衣传唱。越听越烦躁,我干脆起身,拿了笔墨开始练字。
人心里要是乱,真是连字都写不下去。
我只写了三个字,在想沾墨时,发现有一片花瓣飞进了砚台里。白色的花瓣,一半染进漆黑的墨汁里,一半露在外面。
有风吹来,花瓣还跟着微微的动,似乎还想从砚台里飞出来。
我看着那花瓣,毛笔上的墨滴在了纸上,晕出很大的一个墨点,等我缓过神来时,墨点都已经干了。
我叹了一声,重新调好墨汁,取了一张新纸,在上面写了几个人的名字。
阿晧,南小月……
有些人来了又走,就像戏文唱的那样:万般皆过客。
可是,这些所谓的过客,我确实真是不能忘。
往后余生,他们也都一直在我心里。
我永远都忘不了我,小月在地上,一边痛哭,一边喊着我马上就要成婚了的绝望。也忘不了,阿晧用元丹替我驱除蛊虫,灰飞烟灭前,还对我傻笑的模样。
是我的错。
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阿浩的异常,或者能细心一些,发现小月那晚没回来。可能,后来的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可是……
这世间根本没有后悔药。
一切发生过的,都不可更改,虽然我已经替他们报了仇。可是,他们也离我而去了。
我静了一会儿,拿过一张新纸,犹豫了好半天,终究,只是落笔,随意的写了一横竖。
刚出白水村的时候,我大字不识几个,师父把我托付给陈道长,让他教我写符,可是我一个连大字都认不全几个的人,又这么能学会画符。没办法,陈道长就先教我写字。
他第一个教我的字,就是这个十字。
他说这个字,有横也有竖,是写字的起点,也是做人的起点。十中有一,一是万物的起点,而十,也可称之为满。
万事,以一开始,以满结束。但是世上的事,至满则亏,所以,越是看着圆满的事情,越要小心守护。所谓的月有阴晴圆缺,也是这个道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正在纸上歪歪斜斜的画着辟邪符,而我正拿着比,一横一竖的练那个十字。
他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我也只是随口应着,根本也没听心里多少,反而觉得这小老道挺烦人。
如今想想……
陈老道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不靠谱,我也愿意咬文嚼字的甩本事,但毕竟年长,走过的路比我过的桥还多,随口一句话,竟也能一语成谶。
风吹过,纸上的墨迹很快就干了。
我发了一会儿呆,将东西都收拾了。坐在窗前,就想到了曹盈盈。
自从来了临山居后,我好像变得很忙。
不忙的时候,曹盈盈就会神奇的蹦出来,要不就拉着我吃饭,要不就拉着我逛街买东西,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聊的都是一些秘闻八卦。
以后,她恐怕不会来找我了吧。
我自嘲的一笑。
想到她口不择言说的那些话,心里还是一阵不舒服。
有些裂痕既然出现了,就很难修复。
说出来的话,就跟泼出来的水一样,割进心里,也根本无法拔出。
哪怕,以后她明白了所有的真相,我们,应该也回不到以前了……
我突然觉得有点孤单。
在白水村的时候,问经常一个人去后山打猎,偌大的山上,有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可我却一点不孤单。
可是现在……
临山居,上临山县最大的戏园子。现在正是下午,也是戏园子里人最多的时候,坐在窗前,甚至还能看到远处院里的人影走动。
可是他却觉得,特别的孤单。
我这就想起了那天,陈道长给我卜的那一卦。
一人行走独木桥。
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小月没了,阿晧没了,谭如意走了,连曹盈盈都和我闹掰了。
月满泽亏,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我坐在窗前,看着云朵飘飞,看着花瓣落下,看着树枝上飞来一只小鸟,又看着鸟儿展翅飞走。
太阳慢慢偏西,很快夕阳西下。
霞光异彩,火烧云将天际烧的通红,万丈光芒散开后,傍晚也来了。
入夜,戏园子里开始亮灯了。
这种半黑不黑的时候,看灯火是最漂亮的。灯光微亮,隐约还能看到花树楼阁,天际朦胧,说不出的美。
我又坐了有半个时辰,终于还是乏。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我随手亮了桌灯,起身将窗子关上。
窗子就只剩下一条缝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黑影。
那道黑影站在一处高墙上。
月挂枝头,那道影子一动也不动,他的右边有一棵很高的花树。虽然离的很远,那边也没有多少光,树影更是几乎将他的吧。半边身影遮住了。可是我的眼睛异于常人,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