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修接过她手中的大氅,展开抖了抖,挂在屋内的木椸上,眉目含笑的看着她,“我心疼姑娘的还少吗?”
司思有些乐不可支道:“你今儿偷吃了蜜不成,嘴这么甜?”
笑的太忘形,不由扯痛了伤口,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低低笑道,“倒想与你多说一会儿的,但是先前吃了些麻沸散,如今眼都要睁不开了,我得先睡会儿。”
“好,我去让欢儿打热水,姑娘洗把脸卸了妆再睡。”文修当即就喊人打水来,又给她收拾了床榻,这间屋子里室与外室各放了一张床榻,司思平日来这边都是睡里间那张。
欢儿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哑巴,馆儿里从外头买的,寻常便在文修身旁侍候,虽然不会说话,但手脚倒勤快。
司思打了个哈气,看着忙忙碌碌的小丫头,“欢儿可是长高了?”
欢儿刚收拾了床铺,听她说话,转头腼腆的笑了笑。
“你去吧。”文修摆了摆手。
欢儿无声点头,轻手轻脚的关门退了出去。
文修亲自绞了巾子给司思擦脸,又蹲下去帮她褪靴子。
“我自己来,”司思抓住他的手:“这双手可不是做这些的。”
司思弯腰麻利将绣鞋褪下来放在脚踏上,重新净了手,钻入了柔软的床铺里,拥着锦被眨了眨眼,“如果晚些我没醒,到快下学点让人叫我一下吧。对了,帮我把那安神香点上吧,如今在你这儿,闻不到那香倒觉得不习惯了。”
“好。”文修低低应了一声,转去外室去取“安神香”。
过了片刻,文修拿着香回了内室,司思已经拥着锦被睡着了。
文修静静吹燃了火折子,点了烛火,就着烛火将香炉里压好的香点燃,一手托起,另一手掀开了床帐。
榻上人睡的很安静,呼吸清浅,睡觉姿势也很老实,躺的四平八稳的。她睡觉一向很少有什么小动作,基本睡前什么样,睡醒还是什么样。
文修弯下腰,单手撑在榻沿上,近距离看能看出司思脸色很白,是那种病态的白。
不太透光的床帐遮的内里一片昏暗,看不清他面上是什么表情,只见他站了片刻,放下帘子,浇灭了手中燃着白烟的香炉,端着香炉转身离开了内室。
这香本名为醉骨沉香,是花了高价钱从黑市入手的,寻常一片便能安神止痛,缺点也是有的,久了会上瘾,若年复一年用下去,少则几年,多则数十年,便会使人心智全失,如几岁稚儿一般。
……
这一觉,司思直睡到了国子监下学的点儿,文修掐着点儿喊醒了她,又帮她叫了马车回去。
待晚些回了府上,司思在老太太院里陪着吃着老太太晚膳,全程该说说该笑笑,其间愣神半点儿端倪也没漏,只是回来自己院子简单洗漱一番,便早早上了榻让人吹灯就寝。
屋里的两个大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皆有些摸不着头脑。
平日姑娘哪天回来不与他们逗乐两句?偏今日这么安生,也是奇怪。
“今日听小石说,安王府那位爷从属地回来了,是不是因为这个?”药言扁了扁嘴,“姑娘和世子从小的婚约,要不是外面那些下贱坯子不安分,哪能就这么生生断了。”
那可是安王世子,贵不可言,那些想攀高枝的小蹄子们逮着机会可不拼命往上贴。
药香摇头:“这话可别到外面说。肯定不是因为这些,姑娘可是自个儿提的退婚,咱姑娘的性子,断不会吃回头草的。”
“可那是安王世子啊,这城里多少千金想嫁……”
药香啐了一口,“旁的那些姑娘怎么和咱们姑娘比?咱们姑娘这身份,这样貌,便是宫里的娘娘也做得。”
躺在内里榻上毫无睡意的司思:“……”
可做不得,今上的年纪都能做她爷爷了。
白天在象姑馆里睡了一天,她现下半点睡意没有,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外间那两个嘀嘀咕咕的家伙她还醒着呢,又怕吓到她们,伴着外间的喃喃细语,司思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待两个大丫鬟带着小丫鬟们来唤她起来洗漱时,天已经亮了。
洗漱更衣完,司思困乏的坐在床头懒怠动。
药言去外院马车上加汤婆子了,刚洗漱完,药香过来给她肩头披了件外衫,“今天外头化雪,可冷呢,姑娘带个厚点儿的披风。”
药香手刚落在司思肩头,便见她怕冷似的哆嗦了一下。
司思嘴里吐出一声极细的轻吟,侧了侧身,“都出去吧,我自己来。”
“姑娘?”药香满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时有些踌躇不决。
“没事儿,去帮我温壶奶吧,我一会子路上吃。”
将人都撵了出去,司思小心自己穿了衣服,
外院的马车早已备好,药石讨好的捧上汤婆子,“姑娘,给,您要的温奶放在里面小案上了,药香姐姐裹了好几层棉布,且还热着呢。”
司思接过汤婆子拢在袖中,嗯了一声,瞧过去,“药石会赶车吧?”
“啊?”药石楞了一下,“小的会是会,只是肯定没有老丁叔熟练。”
“那好,今儿你赶车,丁叔今个儿休息吧。”
以为自己马上要丢了活计的老丁哆哆嗦嗦:“姑娘,我老丁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真有什么,姑娘您尽管说,只求姑娘别……”
“没有的事,”司思忙道,“老丁叔别乱想,就是听说你媳妇娘家妹子的女儿要嫁人了,你们夫妻这些年在府上也是劳苦功高,去账房支上一份银子,带你媳妇回娘家看看吧。”
“姑,姑娘?”
司思摆了摆手,“去吧,替我带个喜,等丁叔回来还与我赶车。”
“……是,姑娘。”老丁面色怪异的下去了。
药石摸了摸缰绳,找了找感觉,又回头看司思,“姑娘,那丁婶娘家妹子要嫁人您怎么知道啊?”
这事他都不知道。
司思:“我不知道啊。”
药石不解的看着她:“您刚刚不是与丁叔说他婆娘娘家妹子要嫁人……”
司思:“哦,那个啊,我浑说的。”
药石奇了,“那丁叔刚刚怎么不拆穿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