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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回程之际正是这京中城门最拥堵的时候。
时值日暮, 倦鸟归巢,白日里进城中讨生活的乡人村妇们也正是归家的时候了,又有外出的旅人游客要赶在城门落锁的前一刻急急的进城,因此这京城的城门虽大, 但在这般的密度之下也不免有些力不从心了,故而这进进出出的人流也不免便滞缓了起来。
徐氏的车马上是有着太子府的印记的,因此并不用不用排队等候的。只她不愿用那鸣锣开道,在这如织的人流中也不免的要减缓□□分的速度, 只能一点一点的向前挪动着。
而程曦是几乎没有见识过这般的市井民生的, 便也催生了热情高涨的好奇心,就将那车窗微微的掀开一线, 向外边儿望去。
徐氏并不阻止她, 只是轻轻的挪了一挪,就移到那车外人看不到的角度, 这才慢声细语的给程曦讲解起她年幼时街坊邻里之间的趣事。
如此母女俩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便也不觉得时间难过,但待得这车马从那潮涌般的人群中穿出来, 重又渐渐提起了速度之时,这天色也彻底的黯淡了下来。
一路疾驰回府,由侧门而入, 就在垂花门前换了软轿回到玉澜堂。留守的丫头婆子们是早已备好了洗漱用品的, 就匆匆盥洗了, 穿了家常的衣裳, 又重新挽了髻儿, 这才坐下来吃了一杯茶,只问道:“太子呢?”
倚画在徐氏和程曦梳洗的时候已是出去了一次,这府中今日的动态也就掌握了七八分,便回话道:“听说着还在书房呢,殿下不是要撤换詹事府的官员吗?这些日子且将那些举人们一一叫了来,此时应该便是在考效吧?”
徐氏听罢,便也不多话,只转而问起程铮可用过饭没,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便让小厨房将今日的水单进上来,与程曦商量着勾了十七八样菜,传话去了厨房,且让人备了。
这些菜品虽有些是不易得的,但是小厨房在看过菜单之后,又惊又喜的发现徐氏勾出的菜品竟是有六七分和刘保勋常青之前过来吩咐的菜品重合了,直念了几句佛,只热热闹闹的整治了一桌。待得程铮那里说完了话,便就整桌的抬过去。
而徐氏则是在玉澜堂里候着,听到程铮处已是用上了,这才放下了心,也就随意指了几样。只是终究考虑到了程曦是饿不得的,也就上了一只锅子。
那红铜的锅里肉汤沸腾出噗噜噗噜的声响,热气腾腾的白雾中溢满了羊肉略略带着腥膻的鲜香,只看着听着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程曦不免爱急,又因为那锅子终究要烫口一些,便就吃的慢了些,也因此,用过饭送走了人的程铮只一进屋便笑了:“这却是又在吃锅子呢?真真叫人心馋,也给孤一碗罢。”
徐氏就瞪他一眼:“才用了饭了,还这般贪嘴?且小心积食!”
只终究还是叫倚画拿了小碗来,就盛了半碗肉汤给他。
程铮接过碗,只一舀便笑了:“这是打发花子呢?奶奶便赏一块肉尝尝罢?”
可徐氏却是顾忌着他才用过的晚饭,就拦着不许,还是程曦看他可怜,从自己的小碗里捞了一小片的羊肉给他,只多了却也是没有的。
一时用过了饭,一家三口便让人撤了桌子,只移步到了徐氏的小书房,就选了几本戏曲杂记且看着消食。又徐氏又记挂着程曦今日还没有练字,就叫人点了几盏亮亮的琉璃灯进来,督促着程曦就在那紫檀桌上铺了宣纸开始描红。
程铮且看着程曦换过了几张纸,又将手上的那本描述书生小姐生死缠绵的剧本翻了几页,终究觉得有些无趣,就放下了剧本,只兴致勃勃的对着徐氏道:“今儿可有什么热闹的事情不?”
徐氏却只盯着程曦的笔,她将这一横一竖好生的拉直了,这才回答道:“却是有两件热闹事儿呢。”
程铮本是无聊了,就问上一嘴子,哪里料到竟然会真的有事儿?便就愣住了,竟是呆了一呆才回神追问道:“什么事儿?能叫你也觉得热闹的事儿必定是不同凡响的!”
这话……却是称赞呢还是贬低呢?
徐氏只听得的脸上便有些燥热,就瞪了他一眼,直瞪得程铮连连告罪,这才扭着帕子将那甄柔的事儿缓缓的说了。
然后程铮又傻了——
这……果然还真是一件热闹的事儿。
他立时就坐直了身子,愕然的瞪圆了眼睛:“甄家?果真是金陵的那个甄家?”
“正是呢。”对于这个问题徐氏是很肯定的:“那甄家的姑娘自己亲口说的话儿,这能有假吗?”
程铮:“……”
他并不是不信,只是不敢就这般相信——这甄家……这这事儿上……也忒得大胆了!
如今朝堂的局势说混沌也混乱,可说分明却也清楚:三位成年皇子的争斗是针对那至高无上的位置的争斗。
这事儿可不是一般的事儿,成王败寇是说着玩儿的吗?因此不但不存在什么和解的可能,甚至于这三个亲兄弟之间只会有你死我活的下场!
便再是骨肉至亲,终究也敌不过权利的美妙,而他们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必定是将情感已经搁置下了的。因此若是要在这三个剑拔弩张甚至于对骨肉都毫不留情的皇子之间玩脚踏两只船?
……高!真高!
程铮是真心想要给甄家竖个大拇指了,这是得对自己个儿有多大的信心才能做出这种常人不敢想不敢做的事啊?
只是虽则是这般想,但是程铮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却也没有对此事过多的上心——
甄家或许的确是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他家位居江南一带,那里富商林立,豪门迭出,虽不是京畿重地,却也是帝国的经济中心。
只便是再是富庶之地却也没有甄家这般的玩法,这怕是得一手遮天到能用金子将这京城淹了人家才能有的底气罢?不然这样一脚踩着刀尖一脚踏着火海,且这刀尖火海俱是恨不得活撕了对方的……这甄家是真的认为自家不会翻船啊?
程铮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这样的行为太过匪夷所思,甚至有些玄幻了,因此只一想他便也知道这不是一时能够得出结论的,少不得和徐浩与两位舅舅通通气……对了,这些日子且在考效那些准备进他詹事府的‘官二代’们,这甄家的举动便也算是半个题目了。
就将这事儿放了一放,只问道:“那还有一件热闹事呢?你却别告诉我这修国公府家也给老二送了小?”
说着,觉得这话竟是无稽得紧,便自己乐了一场。
他这边笑笑着,那边徐氏却是翻了个白眼,只不敢就这样明白的翻出来,便就有些隐晦。可不等她将面上的神色收敛好,程曦已是直白道:“和修国公府无关,却是和那荣国公府有关呢!”
“……荣国公府?”程铮只觉得更加难以理解,还是想了一想才想起这荣国公府究竟是哪家——这不怪他孤陋寡闻,而是这贾家……已是没落多年了,因此也难免就让人忽略了去。
只是虽想起来究竟是哪户人家了,这疑惑却不但未解开半分反倒越发的困惑了些:“却和他家有什么事儿?不是孤瞧不起他家,只他家现在便是想要扒上老二老三的船,只怕人家也不愿让他上去呢,怎么就也想着脚踏两只船了?这竟是还没上去便得先落水里呢!”
“却不是殿下想着这样。”徐氏就拍了拍程曦的额头,只待程曦住口之后才轻言细语的解释道:“他家这事儿……倒是和二弟三弟无关,却是和那林家有关呢。”
——林家?
程铮便更是有些懵懂了。
这朝上姓林的大人可不少,只能让徐氏这般说的林家却只有一家。
没错,便是这些日子被程铮放在火上烤的林海家。
只是程铮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贾家便怎么这林家了?
他既然要利用那林海,自然知道这贾家乃是林海的岳家,因而在林海这个女婿的面前便很能傲上一傲。可即便是这样,在程铮这个急于抓权的太子看来,这贾家可着实没有在林海面上傲的资本——须知这贾家可是没落了,而林海却不同,人是探花出身,如今在翰林院任职,这般的人才……以后且看着罢!
便就困惑了:“这贾家虽和林家有几分牵绊,只他家已是黄土都没了脖子了!却还能将这林海怎么的?便是那当家人有个一品将军的虚名儿,却只能唬一唬那些平民百姓罢了,要在科举出身的进士面前拿大?只怕会有些拿不住!”
徐氏只一笑:“殿下这话也只能唬一唬那些着眼于朝堂之上的人罢了!这内帷的手段殿下岂有不清楚的道理?便是动不了外边的男人,还动不了那林夫人吗?”
“可那林贾氏是贾家的女儿!”程铮登时便吓住了:“他们家莫不是疯了罢?”
“……却不急呢。”徐氏就走过来,只将程铮安抚住了,这才缓缓道:“这只是我们女人之间的闲话,没头没尾的,殿下便是听了,也莫要因此而冲动。”
只程铮且连声催促了徐氏,只要她说个明白才好。
徐氏拗不过他,便将那侯氏和理郡王妃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又听得程铮是目瞪口呆:“……却是那贾家的老太君……将自己的亲女儿……?”
其实在场的据说还有一位贾家的二太太,不过这人存在感太小,程铮便不去注意了。
“正是呢,”听到这样的事儿徐氏也是疑惑的:“即便怎么说,那林夫人也是这贾老太君十月怀胎十几年含辛茹苦养大的,如何便就这般舍得了?殿下,我觉得这事儿里透着奇怪呢!”
程铮又如何不知道这点?且他还品着:“孤总觉得这事儿——”
“这事儿只怕和爹爹脱不了关系呢!”只不等程铮将话说出来,便听到程曦已是字正腔圆道:“只怕是那贾家看着爹爹重视那林海,因此心中少不得动了些别样的心思,被那林夫人看出来了,这才两厢争执之下让林夫人吐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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