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巧合的就参加了这一次的秋闱,又巧合的撞上了出事的考点。
正逢林海被程铮要求打探情形, 然后就巧合的遇上了贾家这几乎是送上门来的理由和借口。
合适得简直叫人不服气都不行。
于是贾敏几乎是苦笑着道:“怎么就这么巧?”
又迟疑:“那江南你不去成吗?”
只问得心惊胆战竖着耳朵等待贾敏回复的林海是才放下了一颗心也不得不提起来。
毕竟贾敏这个问题……直接拆的就是程铮的台。
——却也不能说贾敏妇人无知, 而着实是这整件事儿中最吃力不讨好的部分, 就在于程铮要林海跑的这一回了:程铮明明和这金陵的事儿没有半点纠葛,为什么要滩进这浑水里?他就不怕招惹一身的腥吗?
所以与其叫贾家不如何如何,不如干脆就叫林海别去,这般贾家没有林海这个依仗, 想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至于金陵是贾家的发家之地什么的?
别说笑了, 贾家都离开金陵多久了?还指望着能在那地儿留下什么深刻的影子吗?
且现下的金陵另有地头蛇不说,怕是还即将要涌进好几条潜龙和一条真龙, 贾家这么个只留了壳儿的小虾米,确实没什么能掀起风浪的能力的。
就没他们的戏。
——只要林海管住自己的脚。
但即使贾敏将条理理得极为清楚了, 即使贾敏将态度摆的这样殷切了, 林海却也只能在她的眼神中摇了摇头,缓慢却又坚定道:“不成。”
贾敏:“……”
她不是没有听过林海说‘不’字, 只这样叫人绝望的‘不’还是少有的,因此她几乎是用力的咬住下唇,才将自己的那句惊呼咬回去:“为何?”
……因为程铮是个上跳下串不安分的。
林海很想这样说,但却显然不能这样说, 所以他只能斟酌了一下, 然后向贾敏袒露了程铮的坚持,以及即使程铮坚持这发傻, 自己也不要借着这傻劲儿跑上一跑——
大抵是为了安抚程铮那颗躁动的心, 不大抵的是为了能自己亲眼看看金陵到底是……
程铮一党确实是没涉及到金陵的人手, 但这种空白在能最大限度的撇清这自己这一党的人的同时也很可能连被人阴了都没有一个么好及时发现的。
所以林海能去,还能找个理由去,不失为一种不幸中的万幸了。
贾敏:“……”
千言万语,都只能再一次的叹息。
叹息这世间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合。
也叹息贾家这次……怕是会真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只也因着这份认知,所以贾敏真的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点头了:要知道林海的背后可是太子啊,虽说听着他的意思只是过金陵一场混个脸看一眼,但若是一个不好,打算搭林海顺风车的贾家,可就会卷进皇家的纠纷里面了。
然后尸骨无存。
所以贾敏要如何才能说出那个好字?
而林海自然也是看出了贾敏面上的挣扎的:她知道这事儿无可挽回,却又下意识的想要挽回,如此理智与情感不由就开始了激烈的厮杀,使得她连表情都不由的显出了几分的痛楚。
也就叫林海看得十分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紧了嘴。
想说的,给不出承诺,能说的,不过是一些空乏的安慰,无力又无用。
……
如此原本还言笑晏晏的两人竟是转瞬就双双沉默了下来。
且他们不但无言,一时间竟是连相顾都有些不敢,四下里漫游的视线在普一遇上时就急速的逃避开。
又有那些远远跟在两人身后的丫头婆子们,不但是守规矩的,更是一群懂眼色的,见到林海夫妇这般,就越发的收敛了几分,不但不闻脚步声话语声,更是仿佛连呼吸都要屏住似的。
——也就只剩下那女婴,还能瞪大一双明亮晶莹的眼眸,只眉眼弯弯的看着夫妻二人,然后发出一声甜甜的咿呀声。
这声音很有些不合时宜,却也将贾敏那纠结的心思于瞬息间就抓住了——无论什么时候,也无论什么情况,对一个母亲而言,最重要的终究是自己的子女。
因此别说是千言万语,便是千思万绪,在女婴那伶俐中隐约见娇憨的神情中都化为了烟尘。
剩下的不过就是一句话。
这是我的女儿。
是啊,这是我的女儿,她这么小,这么可爱,她需要父母的呵护,需要父母的护持。
贾敏想看到自己的女儿无忧成长,想看到自己的女儿幸福快乐,想看到自己的女儿披上一身的大红嫁衣,成为又一个幸福的、比她自己还要幸福的母亲。
所以她知道,若想要自己的女儿一生顺遂,自己这个母亲的存在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却还是林海这个父亲。
在这个男权社会中,女人再是如何有能为,在终究也只是攀附于男人的蔓藤,若是连男人这棵树都不负存在了,那蔓藤再是鲜妍,又能如何?
也所以,林海必然不能开罪于太子,也必然不能失去太子这么个依靠。
毕竟现在的林海已经是太子詹事了,铁板钉钉的□□,如果太子没有好下场,那林海也别想有!
所以就算是拖着贾家进入危险之地,林海计划中的、前往江南的事儿依旧是十分必要的。
简直必要到显得送上门来的贾家都有了几分的‘义不容辞’了。
或许身为贾家女儿和林家媳妇的贾敏在贾家和林海之中会难以择决,但是身为母亲的贾敏——
只会毫不犹豫。
一时间,定下心神的贾敏只对着林海露出了一个笑来……即使这个笑比哭还要难看些:“既然如此,那夫君且去罢。”
林海:“……”
他的视线在听到贾敏回复的那一刻就不由得在贾敏的脸上聚焦,却又在看到贾敏面上神情的时候瞳孔微微一缩,目光只往旁边游离开。
但这样的逃避却又不长久,因为就在躲避之后的下一刻,他又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只想要竭力的让自己的目光再在贾敏的脸上对焦……
他在害怕。
也在心疼。
因心疼而怕,也因怕而不得不逼迫着自己接受这份心疼。
他心疼贾敏在做选择时的痛苦。
也痛恨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残忍,非要逼迫叫贾敏做出这样的选择?
——叫他几乎都要落荒而逃了。
但他到底不能逃避。
痛苦是他带来的,所以便是只为了这份由他强加给贾敏的痛苦,他也要撑住。
毕竟,他是真的真的,想要贾敏,想要自己的女儿,想要自己一家人——
都好好的。
……
“我——”
“你……”
夫妻俩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开口了,也几乎在听到对方声音的第一时间止住了声音。
就相互看了看,贾敏露出一抹甜笑,林海也微微弯了弯眼角:“你先说罢”。
贾敏也不矫情相让,就顿了一顿之后坚定道:“我是贾家女儿……”
她只正色向林海看去:“这一点,是无论我对贾家做什么,做多少或是贾家如何对我都不会改变的。”
林海就点点头,然后又点点头。
初时还有些迟疑,其后却是一点也不停顿了。
贾敏再度一笑:“可我,在是贾家女儿的同时还是你的妻子和……她的母亲。”
最后的那四个字,却是她看着怀抱里的女婴叹息而出的。
几分无奈,也几分坚强。
且也就在这声堪称婉转的叹息之后,贾敏整个人都变得坚硬起来,就像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剑一样锋芒毕现:“妾也说句不怕老爷嫌弃的话儿罢,对贾家,我确有心,可再有心也架不住那是一整家子都上赶着做死……还无怨无悔。我要是说点什么,怕是会叫他们觉得我是见不到他们好呢!”
这话真真说得是可怜又有几分可笑,但等到再听到贾敏的下半句话时,林海真真也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那贾敏道:“而老爷,我也有心,只……只再是有心,老爷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说着嘴角的笑是越发苦涩了些:“您是我的丈夫不假,可正如我是贾家女一般,您也是林家子。”
这话……
只叫林海浑身的汗毛竖起来又服帖下去然后再竖起来:
这话本身还是没什么问题的,甚至于再直白点的说法就是即使贾敏放下了她贾家女的身份专注于林家妇,可林海也是不能放下林家子的身份只做贾敏老公贾家女婿的。
因为这个世上有点只有女从男,而没有……或是几乎没有男从女的道理,林海林家子的身份不但是他自己的立身之本,还是贾敏的依靠,所以林海不会、也不能放弃。
也所以,贾敏说的话他字字句句都不得反驳。
故而贾敏也就低下头,只叫自己那略略锐利的眼神再度得了变得柔和,如云霞如烟雾如最缠绵的丝线一样笼罩住自己怀抱中那小小的女孩儿:“可她,就不同了。”
她还这么小,还需要贾敏这个母亲和林海这个父亲。
甚至于仅仅只有他们还不够。
贾敏都已经止不住的想到了未来,想到等自己和林海都已经垂垂老矣之后她该怎么办?
虽然那时的她肯定已经有了和她相依相伴的丈夫和可爱的儿女,但对贾敏来说那还不够——
自己已经吃够了母家不给力的痛苦,又怎么忍心叫自己的女儿也受一遍?所以她需要兄弟,需要一个能干懂事,站在她身后告诉她丈夫她娘家并非无人的兄弟!
而这样的兄弟,最好莫过于同父同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