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在林海的目瞪口呆之中又对着门外的天空咚咚咚的连叩了三个响头, 方才道：“大人并不是不愿对殿下实言, 只是不好对殿下实言……他, 他上任之初，便就收了些银子。”
林海：“……”
他觉得自己仿佛有点幻听了？
就只用右手捏着自己左手的虎口叫自己冷静下来——更多的却是为了保持神志的清醒。
然后道：“你家大人却是不要命了？这等杀头的勾当也敢参与？”
那金辉并不起身, 也不抬头, 却也总算没有叫林海再惊吓一回了：“并不是, 我家大人再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参与这舞弊一案的……更别说这舞弊案发生在金陵, 大人就是想插手，也鞭长莫及啊？”
终于有句话能听得了。
只这‘能听’……还是不听也罢！
林海就颓然道：“既然插手都鞭长莫及, 那银子却是怎么来的？你却不至于告诉我, 那银子是有人上赶着送来的吧？”
“果真是上赶着送来的。”金辉依旧低头道：“我家大人才就任不久, 连位置都没有坐正呢，便就有那甄家人上门拜山头了。”
林海：“……”
他也不说话了, 只将两地的距离在心中一划拉, 就划拉出一个冷笑来：那林斌可是在安徽一带为官的, 这金陵……八竿子都打不到啊？
还拜山头呢？林斌要是敢越界伸手来金陵，皇帝就能先砍了他的手！还能砍得满朝上下还连喷嚏都不能打一个的！
因此越发笑得清冷：“先生这话却是叫人不懂了？”
那金辉就道：“别说大人不懂，当那甄家上门的时候，我家老爷也不懂。”
林海冷漠脸：“那拿银子的时候可懂了？”
“也有些不明白之处。”金辉就终于抬起了头，正正的看着林海道：“但我家老爷却是道, 这钱不能不拿。”
林海那掐着自己虎口的手指不由就是一抖, 掐出一阵刺痛的同时也把自己掐清醒了：这钱果然不能不拿。
林斌是在安徽任职。
甄家却是金陵的大户, 且也没听说他家和安徽……有什么特别的牵涉了？便是甄家当家人甄应嘉, 任职的也是金陵省体仁院总裁啊？
因此, 他家会给林斌送银子，本身就意味着什么。
要么，是甄家和安徽所有的官员都有牵涉，林斌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要么，那甄家就是冲着林斌来的！
……
所以林斌应该怎么办？
不管该怎么办，这时候都不能将甄家撵回去。
原因也很简单，林斌不是为了他自己来的，而是来给程铮踩地皮的！若是这么一到地头上就叫人给‘惦记’上了，那之后的日子还……能过吗？
因此便是咬牙，也要先把钱拿着再说。
不要说这举动是林斌将自己的脖子往圈子里套——上赶着找死：他是自己给自己套了圈子不假，但找死什么的，还真未必。
毕竟那甄家也是有官儿的人家，这不好好的在自家做官儿上赶着给别的官儿送银子……又是什么道理？
——这朝堂上最常见的就是这官儿和官儿之间互送银子的私相授受，但最不能拿出来说的也正是这有勾连之嫌的私相授受！
因而林斌便是拿着银子然后自己把自己的脖子伸进套子，这要死，也是他和甄家人一起死！
对于那时候人刚到安徽，可谓是举目无援的林斌来说，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简单又快捷的解决方式了。
还安静得不会引人注意。
只林海却并不会因为这‘原因’而松口。
他依旧眉眼凛然的看着那金辉：“那时候不知道为何尚且情有可原，可现在……”’
还能拿这不知来忽悠人吗？
那金辉就被林海说得一抖，可也只能硬着头皮：“不敢欺瞒大人，我家大人细细想过了，恐也只有拜山头这个可能了。”
林海：“……”
他还真没见过这样固执的人，难道这金辉真以为在他面前将谎言说上千遍，就能叫他当真了？
好在金辉还不至于就这样找死。
他至少准备了充分的理由来应付：“我家大人的确是‘山头’不假——这理由或许是荒唐了些，但还请大人想想两年前这南方的官场……”
林海：“……”
……两年前这东南一带可谓是真热闹：大换血或许还能算常见，但是换上一拨子二世主就不怎么常见了。
自然了，金陵及其周边地区肯定是热门选地，但光一个金陵能供操作的位置……也就那么多。
在这样情况下，就要往周边地区发展一下了。
林斌的任职地在安徽凤阳府，这里不属于江宁管辖不假，但架不住两地的地理位置也不算远！且凤阳多少也曾经是前朝开国之君的老家，历经前朝十余代帝皇的打造……如今也不算委屈他们子孙了。
因此，在一众很有些‘来头’的二世主之间，瞧着不像是能得皇帝青眼的林斌……就显得很有些引人注意了。
那甄家与其说是来拜林斌的山头的，不如说是来看林斌到底是‘哪座’山头上的人！
……不过这手也伸得着实长了些？
虽说心头对这说法已是有□□分的认同了，但林海依旧不松口，且继续道：“却是好笑！你家大人便再是‘与众不同’了些，终究也不至于就能碍了甄家人的眼睛了啊？这山南水北的，他家还真有这份闲心？”
“还真有。”金辉就直言回怼：“且大人说错了一句，那甄家怕不是觉得我家大人碍眼，而是觉得我家大人看着亲切呢。”
林海：“……”
不由就又有些愣住了：甄家还能觉得林斌看着亲切？不会是林斌做了些——
不会！
若是真做了些什么叫甄家觉得‘亲切’，这金辉怕是不会这样说话的。
那，会有什么，是林斌能在不动手的情况下依旧能入了甄家眼的呢？
林海不免又开始思索。
也许怕甄家瞧上的不是林斌，而是林斌背后的‘山头’。
——毕竟也是能在那样紧俏的时刻将林斌送到这紧俏地头的人，可不叫人看得心热？
这甄家虽说也出了个皇子妃吧，但自家却着实是没有几个还能在朝上站着的人了，又有他家那女婿也不像是一个能叫他站着等就能等到官位的，也难免就得再劳烦些……
只——
只也有叫人想不明白的地方，那就是能在那时候将人送到那地方，怎么看也能看出这山头必然是不会‘简单’的，甄家可是铁板定钉的二皇子派，怎么就——
林海：“……”
他也忽然就自失的一笑：却是他忘记了。
京城里至今还有影射那甄家小姐和三皇子的话本在暗地里留存呢，甄家拜哪个山头……不是拜啊？
就能淡定的接受了：“那你家大人？”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金辉轻笑：“这该怎么缠，我家大人还是能把握住分寸的。”
林海不免也被说得笑了。
却是不忘提醒：“也别拿过了头，叫他家因此而翻脸……就难堪了。”
金辉无比爽快的点头，又仿佛依旧觉得不足，复又拜道：“必转告我家大人。”
其实林海听了那林斌的行事，再一思量，对此也并不算很担心了，想来那程铮送这么一个人来做立足江南的排头兵，对他的能力也应该有几分的认同——
这人到底是如何的有为且先不说，只说他的眼神和态度就算是摆的十分端正：林斌的个人出身当不得显赫，即使背后有个太子吧，但眼下太子自己就泥菩萨不说，只说为林斌出头，也是不怎么可能的，因而比起初初到地头就显示出卓越的个人能力，还是先弄清别人是个什么能力想法的……比较好。
就笑了：“那你家大人还收了谁家的银子？又叫谁看出自己身后的靠山没有啊？”
那金辉这时候已经是十分老实的问什么答什么了，就想了一想，然后道：“来来往往，总也有个几十上百人的，要学生现在就为大人一一分说，确是有些难为，只我家大人奉行一个政策，那就是收来的东西在手里都留不长，转眼看到哪个人是个‘好的’，也就是过把手再给出去的事儿。”
林海更是忍俊不禁，知道这家伙，是在借机表明他家大人没有借机中饱私囊呢。
然后就听到那人又道：“至于我家大人背后的人是谁……想来也不至于能瞒得住十成十的人，只不过大伙儿看我家大人行事还算有章法，便就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林海：“……”
他也就点点头，然后止不住一声长叹息。
因为他也算是听出这行事有章法是如何一个‘章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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