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是有着区别对待的隐瞒:
对皇帝, 虽程铮也没有提及到土地中有不少是围湖造田出来的——并可能因此诱发南方的水患问题吧,但他可是毫不避讳很多现有的‘良田’往前倒推个几年几十年都是国家没有登记在册的荒地的事实!
……当然现在也没登记。但对皇帝而言,荒地登记不登记的不重要, 可要是已被开垦成田地却依旧未记录在册那问题就大了,丫关系到税负,关系到国家收入!
所以皇帝是一定会动手的, 便只是为了自己的钱袋子,也是不会松收手的。
相对此而言,围湖造田什么的, 也真不必太早暴露了:这些田地若要解决,可不单单是收录入册就万事大吉了, 水患的威胁还在呢!是为它们另开渠道?亦或退耕?还有旁的更好的解决方式吗?
但不管如何, 在想出那个‘更好的主意’并确定它能实施之前,程铮都是不打算就将这事儿告诉皇帝的:牵涉太大还攸关无数人口的生存问题,一个处理不好就有反噬的危险。
所以也别怪他私心作祟了……再退一万步说, 便程铮上报了又如何,指不定皇帝会更乐意于等这些土地出了事儿再办这事儿了!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的压力铁定会更小啊!无论是来自于地主的还是来自于劳工的……
而在面对二皇子三皇子的时候, 程铮更是缺德得连同这些个后开发的土地也隐去了,只一昧的强调很多从国家律法上而言可算在灰色地带的土地——即它们并非是那等开垦后通过躲避国家记录在案的方式逃税的,而是利用乡绅名下的土地可不用交纳赋税这条□□定下的法规合理绕开了需要纳税的义务。
只问题也同样存在在这条法规之中——
乡绅名下。
如何才能认定为‘名下’?名下和非名下的界线在哪里?谁说的才是能‘做得准’的?
……真可谓处于一正说有理反说也同样能找出不合规的地界了。
而这一‘模糊地带’也正是程铮林海故意留给二三皇子的手下以便他们有地儿能用于相互残杀的:
灰色是多好的颜色啊?若能一面继续在这颜色之上抹黑对手一面在同时洗白自己那就更好了。
没人能敌过自己内心的**,若能, 他们也不会就入来林海的局了。
故, 以程铮做饵, 不但能开篇, 还能筛选对手, 一举两得, 何乐不为?
尤其是林海和程铮在‘为’的时候还很是留了个心眼, 以不同的态度给予不同的信息:
对皇帝,这信息是由程铮自己禀报上去的,如此在姿态顺服之余也不免叫皇帝认定程铮对他必是有所求——不然就双方的关系论,程铮又如何会就这般轻易的低头?而在这‘认定’的前提下,程铮再提出要东南的兵权,不但‘合情合理’,也会叫皇帝觉得更放心:
一来程铮的举动果是合乎逻辑的,二来皇帝也只需顺着‘这一逻辑’卡住东南的兵权,便就能顺势卡住程铮的脖子了,即使不能一时间就把程铮给直接卡死了吧,却也能在双方合作期间掌握住主动权不是?
可在面对皇子及其手下时,身为‘被针对对象’的林海却是需要采用一种‘死道友不如死贫道’的‘无奈’态度来爆出这些本‘不到时候’爆出的消息了。
——程铮与林海并没有‘求’二三皇子及其手下的‘必要’和可能,故在这样的争锋相对之下,若是程铮和林海给消息的方式过于‘温和’了,那本身就是一种反常:
你会相信你的死对头送给你的‘礼物’中没有‘下毒’吗?管你信不信吧,反正我是不会信的。
……
可当他们抢先对林海出手,那一切就会全不同了:此时的林海正处于需‘自保’的困境里,故为了自身的安全,也真是做什么都不稀奇的——尤其当他抛出的这个消息也的确能给两位皇子的手下造成一定的伤害乃至于达成反杀的时候。
所以他们不会过多的怀疑林海有在抛出这么个消息的同时布下什么陷阱:光这消息本身的杀伤力就足够了。
这种‘足够’也会吸引人加倍的关注它,又因它还具有足够的‘可操作空间’,便能让那些人不但忙于洗清自己,还会在同时沉迷于在抹黑对手的算计中。如此也就更顾不上揪着林海给出的消息再往深处挖掘了:单表面的浮土就够他们堆一阵子了。
……
…………
林海这么做了,且时至今日林海也不认为自己的做法错了——还有足够的底气认定自己已取得了初步的成功了!
但仍然不够。
不够将战局快进到白热化的局势里,也不够程铮就开始‘兴风作浪’。
所以程铮此时不另找做妖的机会却是来自己这‘见不得人’的去处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事情在林海不知道的地方出现了什么变故?
还是程铮已能进一步认定己方取得了决定性胜利所以来找林海庆功了?
林海:“……”
若是前者,那他自是惶恐,而若是后者,那他也是不吝啬于锤爆程铮的脑袋的——即便只是在他自己的想象中。
……
…………
程铮并不知道林海的所思所想和所思所想中的大逆不道,不然他一定会换一种更能刺激林海的语气和语序,好叫林海只消听了他的话儿,便就血气上涌到噎死自己。
——对林海的想法一无所知的程铮先用一种混合着同情、怜悯、同病相怜……等种种情绪的复杂目光瞧了对方一瞧:“林卿且宽心。”
在开始前,他选择先给林海一点安慰:“局面大体还是顺着我们的预期在走的,便有什么小的波折,也未必就会是预料不到的。”
不想这话出口,那林海却是不觉宽慰——反而更加心惊胆颤了些:程铮什么时候用过这样温柔的语气唤过他一声‘林卿’啊?似乎都不是什么好时候吧?
于是,也只这声就叫林海浑身的汗毛都要吓得倒立了,颇感觉程铮的这温柔和送死刑犯上路前的吃一顿好饭……
也无甚区别。
但,林海其实还是理解错了程铮的意图的……多少也有略微的方向偏差吧:程铮不是送单单他去死,而不过是自己已经死硬了,就越发的想要拉一个陪葬的了。
……仿佛也同样不是什么好事儿?
对了。
刀还是程曦挥的。
故而进程铮也就道:“卿可知我们……即将要自寻麻烦了?”
林海:“?!”
对不起,他是真的不知道。
不但不知道,还分外想不通程铮的用词为什么会是‘自寻麻烦’?就是说他们要上赶着找……给自己找事儿了?
林海:“……”
对不起。可是你很闲吗?闲到要没事找事儿了?那你何不再动动脑子,且将麻烦直接找到别人头上去?
好在这次,程铮也终于能看懂林海的想法了,还不是因为心意相通的指数提高了,而着实是林海的眼神……太露骨了。
几乎直白得让程铮的‘怜悯’都显得多余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将之丢弃了,只兴致勃勃的就开口——是的,兴致勃勃,管林海怎么想的呢,他现在……不,该是他之后的话儿也足够林海血气上涌再落下再上涌个数回合了。
便道:“不知林大人这些日子可有为那由湖区开垦而来的土地烦忧过?”
……有。
还怎么会没有?!
若是不能为南方的土地和水患问题找出完美的解决之道,那可不止是不敢就将这件事儿摊开摆上台面那么简单的,更是在坐视南方大地与那片土地之上的人时刻面对着洪水——即家破人亡的威胁!
林海是不愿也不敢就成为这样的千古罪人的:若他不知道这事儿,那他自是可以心安理得的无知,可现在他知道了,那他就断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无视了。
但便是无法安心,便是眼看得到了心知晓了,也不等于他就有主意了:人口、粮食、土地、水患,这四者之间简直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环环相扣也环环都有着自己的坚不可摧之处,直叫林海想要下手都找不到那个能用于落手的‘薄弱点’。
之前是,现在是,想必之后——在能找到了那个点前的所有的时间都能归入‘之后’——也会是。
想来,程铮也该是这般才对。
至少林海这样认为……或者有这样认为过的。
不想程铮居然再他不知道的时候就提前交出‘答卷’了?
林海一时间竟是很有些不敢相信:说好的小伙伴呢?你一个人偷跑算怎么回事啊!
又近乎狐疑的看了程铮两眼,怎么看怎么从程铮的面上看不出那值得对方和自己欣喜若狂的突破口到底在哪里……好吧,他必须承认自己终究是无法通过眼睛看就探知到程铮的思想的。
便试探:“殿下……可是找到了疏通河道之法了?”
“并非如此。”程铮摇头,继而更是不在这诡异的‘并非’后再给林海以胡乱猜测下去的空间,而是直接坦白道:“孤对那水是没法子的,不过是想着——也只想到了能如何动动人的法子罢了。”
林海:“……”
登时,他就皱眉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