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算上程曦那些天马行空到匪夷所思的想法, 仅论程曦作为一个无论她说什么程铮都会尽全力去帮她办到的‘存在’……对程铮而言也并非好事儿:别以为他看不出来程铮虽嘴上有惊诧程曦的想法简直‘大逆不道’,可在实际的操作中却是不但有想方设法的将之大成,还要为其披上一件足以说服世人的外衣的行为。
——若真只为失地的农户能有旁的生计, 那程铮又何必就盯上与织造相关的蚕桑?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搅浑进东南一带最多人关注却也最不可碰触织造相关……不就为了能顺带达成程曦的目的吗?
林海:“……”
说真的,蚕桑一事并非全不可为,但因着它与织造之间的关系, 林海还真不建议程铮现下里为之——便那些织造大户也大抵是会趁着程铮‘登高一呼’的机会捞一把的,但程铮又当真以为自己能借此招募到他们做帮手了?
别被人用完还转手卖掉!
……至于程铮话语里那隐约透露出来的,他所求者和这些大户不过就是一朝的‘共进’, 林海却是并不会就当真了:便不说现在里的程铮正是‘寸土必争’的时候,断没有余力花费在非同路人的身上, 只说程铮的未来还‘道阻且长’, 若不谈以后,程铮难不成还真是去做‘慈善’的?
只,便是心里确是这般想的, 林海也能知道自己的话儿不能就这般说。
就笑了:“殿下这番筹划……也真真是兜了个不小的圈子,不知小郡主又是否知晓殿下的心思竟是如斯曲折?”
——轻巧又随意, 还仿佛带着对这对父女亲密无间的调笑,可又有谁知道说着这般话的林海又哪里是在打探程曦程铮之间是如何好的,不过是想着能不能探出些让这对父女间不和不好的突破口来,也免得他说程曦什么‘不好’的时候就正撞上程铮的枪口了!
……也大抵因为林海问得果然隐蔽罢, 于是程铮也果然是没能听出来的, 还能随之一笑——满不在乎的笑:“这有什么?左也顺带上了, 哪里就值得再说许多了?”
虽谁是谁的顺带, 也真是不好就直说的, 可其间的亲密不分彼此, 也浓到足够林海‘感悟’了。
林海:“……”
——此路不通, 只能再寻它途。
于是又道:“也不知小郡主是从何处觅得这等奇思妙想的……着实非常人所能及。”
对此,程铮却是选择了不回答,还在闭嘴的同时以一种‘你这不是废话吗’的神情睥睨林海。
也或者就该直说那是鄙视的眼神。
林海:“……”
其实吧,他也是很能明白程铮为何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的:程曦的‘异常’之处真是异到全无遮掩,又何须他再与程铮再强调?
但,也正是因着这份‘何须’,林海是愈发的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沉重了:诚然程铮是不会在意程曦的特别的,但这也并不意味着着无论程曦提出什么样匪夷所思的提议来,程铮都只会说好好好啊?
想到这里,林海更觉头皮一麻,也不免就在明知可能会引起程铮‘注意’的情况下三度开口了:“只更叫微臣想不到的是,殿下竟能将之化为可用之物——”
“林大人不必这般。”也直到这时,程铮才终于如他所愿一般的出声了,且所言者还全不以林海的‘吹捧’为意:“对自家女孩儿,孤自是有娇宠着些的,但要说凡所求者无有不应?孤也自知没这个能耐,故林大人也不必担心孤会失了分寸。”
……
要说程铮的语气重了些,那是的确重了。
却是架不住林海几次三番的针对程曦没话儿找话儿!若说一次两次的程铮还听不出来,但‘再而三’后他还能无甚所察的话,就活该是个傻子了罢?
程铮不傻,但一时间也很有些想不通林海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针对程曦,少不得就因此而‘斜了眼睛’瞧林海,只要林海别废错了心神!
……还不能怪程铮的态度过于刚直:林海也是有自知自己的话是急迫了些的,却不曾后悔:
程铮的语气是重,却也可算是‘重对了方向’……又有他自知自己本就是在捋程铮的虎须不假,如何就能翻脸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来了?
林海自觉是没脸的,又因不好再进一步刺激程铮了,也就只敢在默了一默之后低头:“微臣鲁莽。”
可——
要说林海的‘错’虽也的确有错在鲁莽之上吧,可其要命之处却偏在于程铮又有在这样认为之余尚有三分的怀疑卡在心头——便林海的鲁莽好似是真鲁莽,但程铮也着实能感觉到这份鲁莽之中又有着不属于鲁莽的‘故意’来。
可他到底又在故意什么?又有什么是值得林海在‘意’的?
还真不能怪程铮迟钝,而着实是林海自己就是程曦的夫子,素日里对程曦的‘教导’也能算尽心竭力了,更半点都不以她的‘异于常人’之处为忤……故程铮又得有多曲折的脑回路,才能想到对方是打算用一把尺子来衡量他和程曦之间的距离,使得他们的相处能既不至于就远了,也不至于就近了呢?
——还并非是现实里的距离,而是思想上的‘认同’!
……真真是有够人费思量的,更有够人纵费思量亦不得的。
对此,程铮不但想不到,也根本就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程曦还不如许家兄弟那般与林海存在竞争关系呢!林海何必又何苦在她身上花费心神,便是能撬动程铮对程曦的信任吧,于林海又能有何益处?
想不通,程铮也索性就不想了,谁叫林海是程铮的臣属,便其的想法是再能上天,程铮这里一拽绳子他人也得乖乖回头被程铮牵在手中呢?
故,程铮便就直问林海又何妨?
“林大人何须这般吞吐?”程铮也就笑道:“难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不能说的话儿吗?
……怎么没有?还能多了去了!
可也正如程铮此时的言行看似豪爽仿佛对林海无言不可纳可实则心里的小本子早就摊开只等着林海说些什么他就往上记一笔那般,林海也不至于就蠢到以为自己自己能对程铮据实以言了——
不能不言,还不能言之无物。
林海之前用以紧逼程铮的句句话语又如何不在同时也将他也逼到了无路可退之处了?
唯好在程曦永远是‘好用’的:只要她不捂住她那张永远能吐出稀奇古怪主意的嘴,那林海也就随时能接着程曦的话再往外发挥,还能方向不定,力道不等。
便如此时,却别管程铮究竟意欲何为吧,他只需择其间的‘荒谬处’说话便能将程铮的意图化解于无形:“殿下既问,微臣自然不敢不答——只您虽有将小郡主的想法分而化之,但……”
但便是没有阴阳颠倒之困,光那抑农重商的帽子,却也是程铮的脑袋戴不下的呀?
可以说,虽这时的林海已是有将话题转移回了最安全也是最保守的范围之内了,但再是安全和保守,也挡不住这个问题本身太过难以回避——便此时程铮能在面对林海的时候回避它,可待得日后,待得旁的阵营的人据此对程铮发动攻讦之时,他们可又能容得程铮回避?
不能。
所以林海更需对程铮点出它,且他也坚信自己可以依靠这个问题从程铮的‘不喜’之中脱困:便他此前有叫程铮不快之处吧,但也全因他一颗忠心向程铮:都说忠言逆耳,眼下正是站道理啊。
也果然是将程铮给糊弄过去了。
不想林海的这一言辞也有在同时把他自己亦套了进去——他以为他避开了要命之处,却不知道能要他‘命’的可不止于一处。
……
程铮是个疯狂的人。
这种‘疯狂’大抵源自于血缘的遗传,也大抵是某种因被皇帝针对而产生的、且至今都还没能消退的应激反应……只无论原因为何,单就‘表现’而言,在程铮惯常的‘行动方案’之中,都是不会出现‘退’这个字眼的。
——甚至于连让他‘留在原地’也难!
他更多时候的选择的都是‘进’,都是选择一条拖着对手决绝的向着南墙撞过去,再倚仗着对手不敢不愿就和他一起撞死在南墙的墙面上的、‘总会有人比我更怕死’的‘豪迈’之路。
并以之获取微弱的胜利优势。
便在自韦皇后后有所进步也更知道该如何耍心眼了吧,但那根本性的、向着‘南墙’一路绝尘而去的步伐却是依旧毫无迟疑且没有丝毫停顿的。
……便这次也是一般。
——不,还是有所不同的。
只这份不同却是‘不同’到了连林海都颇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这次程铮不冲着南墙而去了。
他竟是直接向着‘对手’发起冲锋了!
是的,说的就是程铮计划中所遗留的那些关系到农商问题的,势必会引发争议乃至于对程铮本人攻诘的‘漏洞’便就是程铮对对手攻击的第一波。
林海:“??!!”
林海:“……”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他……能帮程铮晃晃脑袋吗?也好让程铮听听大海的波涛声?
不能。
不说林海并没有这能耐和胆子,只说程铮这次虽也有‘管不住’‘自己吧,却好在程铮的‘管不住’终究不是全没有脑子的鲁莽行为——
而是有意为之。
至少他自己是有这样认为的:这样大规模的退耕外加人员迁徙,要朝廷上下能万众一心的去做?
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