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没有正斗得如火如荼的党争之别, 也必定会有人基于这事件本身提出反对性的意见:还并非是反对程铮做法有何不妥而是直接反对程铮的作为
因为是程铮提议的,那就不是错也必须要错!
……
所以程铮需要一个焦点,一个能送与众人做‘谈资’的焦点:便他此举看似是有将自己主动送到敌人的刀锋下面吧, 但也正因此举是程铮‘主动送菜’,也不免就能给他留下些许的操作空间,至少使得他能保证自己送上‘门’去的是不至于就要命的胳臂等部位, 而非一刀便能致命的脖颈。
不过,这也有在同时说明,虽是有避让开了‘阴阳颠倒’——即程曦提出的由女子外出做工这一提议吧, 但是对‘组织’其相应农户弃农耕转商的计划,程铮却并不是单纯出于怜‘悯民生之多艰’这一情怀而明知对面乃刀山火海亦要一往无前的。
恰相反:他对这刀山火海本身——即来自于朝廷的攻讦是十分乐见其成的。
……也太疯狂了些吧?!
故而, 也正是在听明了程铮的这一意图之后, 林海竟是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已是挂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也再忍不得了:“殿下。”他就蹙眉看向程铮:“微臣愚鲁,有一处不解,还望殿下能为微臣解惑。”
在刺激完林海后, 程铮又是一副极好说话的模样了:“说来听听?”
“微臣能明白殿下想着与其被人拿捏住真要命的那个把柄还不如就自己制造一个不定会要命的送上去,”可在林海看来问题也恰恰正出现在这里:“只殿下可又想过, 其实这事儿也完全可以无关把柄真假——只要您并非是那个站出来‘任人评判拿捏’的人。”
程铮:“……”
他便看了林海一眼,那神情仿佛很是震惊,只若若要再细细探究,却是不能就确定其间的震惊是否又真的只是震惊而已——
因为那一眼太过转瞬即逝, 也太过复杂了些, 不但叫林海难以抢出些什么有用的信息, 就仿佛就连程铮自己都难以从自己的心思、情绪之中抽出最主要的部分再将之直观的呈现在林海的面前……
也该是困难的?
林海便有些困难的给出自己的第一个‘解释’:
程铮当是想不到的, 在他洋洋洒洒‘给出了’这许多的缘由之后, 林海做的却并非是评判它们好不好又该如何才能更好, 而是一把就将所有都尽数否定了……就仿佛程铮端上了菜正是等着食客评判的时候, 身为‘食客’的林海却是直接掀翻了桌子!
——简直不能好了!
对吧?
只……
林海又瞧了眼程铮,着实无法就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种单纯的怒气来。
甚至于程铮还仿佛……在思考着?
一时间,林海并无法猜测出程铮在思考什么,就如同他看不出程铮的眼神究竟是为什而复杂一般。
只好在程铮这时也仿佛有为他解围一般的就道:“既然林大人的提议是不管而非该用如何的手段去‘管’,那孤可又能问问林大人属意谁过问这些事物?”
是的,这也‘该’是重点之一的:要说程铮这番举动虽不言是送脖颈但到底也给了胳膊的……他是自己上赶着‘找抽’吗?
不尽然,毕竟甩手的掌柜谁能还不乐意做呢?且程铮也不是那等守不住喝茶看戏‘寂寞’的人啊?
可惜他要看戏了,那这戏又该谁来演?且又有谁能保证他不会看着看着戏就被人一把拽了,直接摁进‘戏’里做个承托对方英武的反贼?
林海也是知道这点的,还同样知道程铮必知道自己的‘知道’,所以他若真敢就说出让程铮什么都别管,自有旁人去管的话儿,那也是必定要给出相应的解决之道来的。
但林海没有。
或者说暂时还没有——若非程铮提出的主意太过疯狂,他又何必做给出这样不等开战就先割让半座城池的建议?……
不!
并不!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林海竟是忽觉自己仿佛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般浑身一冷——
还不仅仅是清醒的凉,而全是一种透心的冷:若林海交出主动权的建议无异议一种开战割城的举动,那程铮的提议又如何不是一种‘割让’了?
还是在开战中途,已然短兵相接之后的割和让!
林海:“??!!”
林海:“……”
只,在程铮已是表明了他的‘割让’是一种有意识的,意欲就将敌方就引诱入自己已备好的‘战场’的‘割让’之后,林海又如何不能在此基础沙上进一步的假设:
若程铮的目的还不止于此,且他更是有在那主动让出的城池中设下‘陷阱’,好叫那些被他引诱着走入此地敌人遭遇伏击?
……
有可能的。
但也仅仅是有可能而已,因为在可能和实现之间,还有一个要‘如何做才能做到’的问题横亘其间,若是程铮无法迈过它,那设想也永远只会停留在设想的阶段——
不过这还不是林海现阶段要弄清楚的问题:相较于如何做,林海更急于知程铮的这些布局是针对对谁去做的!?
皇子们?
不会。
因为没有必要。
不说二皇子已是程铮这次下狠手也要直接干掉的对象了——便就没必要再在他的身上浪费这一伏手了,只说对三皇子程钰,纵使留有这么一手,也未必就能真的坑害到对方啊?
林海是能看出程铮在程钰身上动的心思大抵是关联到军队之上的……
也必定是关联到军队之上的!
毕竟,对所有的掌权者而言军队是否有真实的掌握在自己手中都会是一道致命的问题,所以不但皇帝会更加关注这方面并因为这方面的问题对程钰‘毫不留情’,便程铮自己无法真的放任自己的对手手里握有这般真切、实在的威胁。
也因此,便程铮要对程钰设伏击,其手段也当不至于以农商为要才是,不说这两者和军队之间的距离大到难以直接联系起来,只说程钰于江南民生计,和程铮之间还膈有一个皇帝呢!
所以……程铮的这一手是针对皇帝而设的?
林海:“……”
只可惜,在想到这里后,他也竟是更有些想不明白了。
不明白程铮这伏是伏了,又究竟如何才能做到‘击’?是林海自己理解不到程铮的预想所在还是程铮根本连‘预想’都没能想完全完成?
至少,就眼下林海能‘看到’的而言,还真看不出程铮的想法有什么实现的可能和价值——
哪怕仅将它留在想法这一层面上进行讨论?
……
林海的脑子在绕了一圈之后却是又仿佛回到了原点,而之所以多加了仿佛二字,却是因他便想不出程铮到底要如何算计皇帝,但也终究有将程铮的目标就定在皇帝的身上——
好在这一回,他终于正确了。
程铮的这手的确是留给皇帝‘用’的,甚至连其间‘尤有余地’的争议,也并非是程铮仅用于自保的手段……它还是程铮用以吊皇帝的最佳诱饵:不管程铮和皇帝是如何利益相对的两股力量,当他们有因为共同的目标而暂时联合的时候,那无论程铮做什么,也势必会在一定程度上牵涉到皇帝。
比如这次的退耕迁徙问题。
若皇帝真如程铮所愿那般将这事儿展开,并试图借着这展开得到某些‘本就该属于’他的利益的时候,那么当‘事实’不幸‘扭曲’,从对灰黑色官农庇护链的追究一路飞奔到‘论填田和洪灾之间是如何密不可分’又该如何选择的时候,便皇帝想要从中抽身,也是不成的了。
没道理好处不落坏处不沾,对吧?
况皇帝也没这本事啊!
……
只不过,皇帝也终究是皇帝,不管为人如何,也不管手段如何,单他独一无二的地位,就足够给他旁人没有的‘庇护’了。
所以程铮需要一份争议,一份虽乍看要命但细究之下却是仿佛能有一条生路的争议,好叫皇帝生出一丝的与他继续‘合作’的迟疑。
再因这份迟疑和迟疑之后愈发无法从所陷泥潭中脱身的困顿而只能试图转头去促进解决它。
这是十分有可能的,毕竟程铮提出的这一争论虽乍看上去有动摇国本之嫌,但要再细看下去,却又会发现其涉及到的……大抵也不过就是‘祖宗家法’四字。
祖宗家法重要不?
重要。
可当其涉及到人命还是万千黎民性命的时候,却又仿佛不是那么重要了?
你说重农抑商乃祖宗之法,我又如何不能说男女大防乃地义天经?可却是连亚圣都有‘嫂溺,援之以手’的说法,
毕竟,这时候面对的,是生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