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你说的石壁就是前面那块吗?唔,比我想象的要漂亮,又大又平整,还亮晶晶的,难怪这儿的人唤它玉璧。”
站在悬崖边上,蓝楹与那面石壁隔湖相望,赞叹道。
虽然石壁离得有些远,不过对段延庆和蓝楹来说并不算什么,以他们的本事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午后金色的阳光落在温润厚朴的表面,映衬出近似羊脂白玉一样的质地,确实当得起“玉璧”二字。
段延庆前半生极尽荣华,别说是块石壁了,就是真的玉璧他也见过。这块石壁也就是多了一份自然雕琢的美而已,还没到令他惊叹的地步。
不过难得这次阿楹主动说要跟他一起出来,他自然不愿意扰了她的兴致。
“历经百年风雨,终得脱胎换骨,确实值得一声赞。喏,阿楹,你瞧见它左边的瀑布没有?”
“看到了,这么大的瀑布也很壮观呢。”长春谷里也有瀑布,不过和这儿的比起来就“苗条”了很多,“也不知它挂了多少年了底下才形成这么大一片湖泊。”
哪怕是隔了一片不小的湖,瀑布直击落下的轰鸣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好几百年了,原先这瀑布比现在你看到的还要大上不少,那石壁曾经也是它的一部分。就因为这样,石壁常年受到水流的冲击,所以表面才会这么光滑。也许,再过几百年,这条瀑布也会消失,同样只留下一面玉璧。”
沧海桑田,不外如是。光阴,真是神奇又可怕的一样东西。
“那得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我只知道我这会儿看到的是瀑布就行了。”蓝楹轻声说道。
她自是听出了段延庆话里的沉郁,故而这话说的不知是瀑布,还是人。
“不过,檀郎,你懂的真多啊,前几百年后几百年的事随口就出来了。”
蓝楹总是能将夸人(特指某人)的话说得格外真诚,不出意外,段延庆果然被取悦到了,心里的那点郁气也随之消散。
“不过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以后我多带你出来走走,你见的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好啊,像今天一样出来走走当然可以,但是你说的读万卷书就算了,我能认一千个字就不错了。反正你一直在我身边,到时候你直接告诉我不就成了嘛。这就叫寓教于乐。”蓝楹笑得眉眼弯弯。
“寓教于乐都会了,看来这段时间阿楹学得很刻苦啊。”许是想起了两人教学的趣事,段延庆也被带着笑了起来。
“都是先生教得好,可以了吧。”蓝楹才不惯着他呢,“不过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有一项可比你强。”
“什么?”段延庆很配合的问道。
“当然是寻花喽,这可是我的看家本领。”蓝楹看着前方幽深的崖底,很可爱的吸了吸鼻子,“我闻到了,下面除了湖水以外,还种了很多茶花,真香啊。”
说玩,她伸出手,示意段延庆拉住她。“檀郎,走吧,这么多花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这回就算还是找错了,但是能带些茶花回去也不算白来一趟,你说是吧?”
段延庆一怔,可是等他看到蓝楹面上轻松,眼底即使掩饰也难藏一缕担忧,就忽然懂了。
什么啊,他心下不由哂笑。
亏他还以为自己瞒的很好,原来他因为屡次失败而焦躁不已的心态早就被阿楹发现了。难怪这些天她一直想法子找些事情给他做,这次又怎么都要陪他一起出来,他还以为是待在院子里太闷了。现在想来,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减轻他的负担吧。
哪有这样的,真是作弊啊,明明发誓要照顾阿楹一辈子的是他,结果反倒被对方给照顾了。
不过,他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这久违的感觉还不赖。
段延庆柔和了声线,“悬崖陡峭,阿楹一切小心。”
“放心吧。”蓝楹能帮上忙也很开心,就差没拍着胸脯保证了,“除了寻花以外,我另一个看家本领就是飞行了。不过是悬崖而已,也就是看着凶险,檀郎,别怕,我们很快就能下去了。”
“好,那为夫就拜托夫人了。”说完,他还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等起身的时候两人四目相对,忽地齐齐笑了起来。一时间,寒风硕硕的悬崖上都是两人快活的笑声。
“哈哈哈……”
*
刚才站在上面往下看的时候就觉得这悬崖云深雾重,深不见底,等下去后才知道其中危险比他想的还要更甚。
难怪无量剑派守了这处几百年了也没探出个究竟,要不是阿楹带着他,就连段延庆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平安到达崖底。
绕过峭壁上横生的怪石和古树,等快到底部的时候,蓝楹正要一口气带着段延庆飞过剑湖,直达对面,段延庆突然叫住了她。
“阿楹,暂时不急着那边,我们先下去。”
“知道了。”
蓝楹知道段延庆大概发现了什么,也不急着问原因,直接调转方向,带着他直接飞了下来。
等他们足尖接触到松软的地面,映入眼帘的就是好大一座湖。
虽名为剑湖,可这湖却一点也没有金戈的锐利之气,反而清丽婉约,柔美之极。
从岸边望去,浅蓝色的湖水波光粼粼,清澈异常,连里面五彩的鹅卵石和碧绿的水草都看得清清楚楚。湖的四周也不空荡,正如蓝楹先前所说的一样,到处生长着一丛丛的茶花,品种繁多,花香四溢。
不过茶花只是一个幌子,正事要紧,蓝楹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也没怎么上心。搁到平时,保准忍不住化作原形恶蝶扑食就扑上去了。
“阿楹,你来看看,这石壁和对面那块是不是很像?”
段延庆拉着蓝楹的手还没松开,索性就直接拉着她往后走了几步,指着那面爬满藤蔓的崖壁给她看。
方才他正是无意间看到了它,心里有了些许想法,才会叫蓝楹停下来。
蓝楹歪着头打量了一番,然后一挥手,上面的藤蔓齐齐断裂,又招来湖水将整面石壁冲洗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她摸了摸,光滑平整,莹白如玉,到还真有些玉璧的感觉,和对面那块石壁几乎一模一样。
“是很像,就是小了不少。不过檀郎,不是说剑舞是出现在那一块石壁上吗?就算它们很相似又有什么关系呢?”蓝楹一脸的不解。
“怎么没有关系。”
段延庆转身看向湖对面据说显现仙人舞剑身影的石壁,带着几分笃定的解释道:“来时我就琢磨过了,都说这石壁上的影子时有时无,模糊不清,除非真的是仙人神迹,否则使剑的人必定和这石壁隔了一段距离。若在湖上,即使有这么上乘的轻功,那么崖上的人不可能看不见,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在湖对岸,也就是我们这儿了。可如果是在这舞剑,上面有石头阻挡,月光不可能将影子投到对面去才对,原先我还百思不得其解。可等见到这石壁我忽然就想明白了。”
他是明白了,可蓝楹却越听越糊涂,她扯了扯段延庆的衣袖,央他继续说:“到底是什么呀?檀郎,你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
“别急别急,我这不就要告诉你了吗。”
段延庆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往后退了几步,再模拟着夜晚月光照射的角度大概估算了一下位置,站住不动了,“若我猜的没错,应该是月光先把舞剑人的影子照在了这面小石壁上,然后另一束月光又将小石壁上的影子投到了对面那面大石壁上去,所以大石壁上的影子才会那么模糊。可惜现在是白天,待到月上枝头,便可以验证我的猜想了。”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继续说:“不过我们也不是为了弄清楚这影子是怎么回事来的,而是要找出使剑的人,也不用一直在这干耗着等到晚上。我看这里茶花种类不少,又颇为齐整,应该是有人特意栽种的,并且那人还曾在这里生活了相当一段长的时间。”
“你是指传闻里舞剑的仙人吗?可这里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啊。”
据蓝楹的了解,人类可挑剔了,又要房子又要床的,还要穿衣吃饭,梳妆打扮,而这里除了石头和花外什么都没有,哦,还有一片湖。
“总不会是住在湖里面吧。”她开玩笑的说。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段延庆还真认真想了一下,“你看这儿这么多的茶花,哪里是一日两日能种成的,无量剑派的人不也说月圆之月经常能看得仙人舞剑的身影吗,刚开始是一对男女,后来只剩了一个女子,所以崖底应该是一对夫妻隐居于此。后来没有了,也不知他们是逝世了还是离开了。”
“那岂不是像我们一样?”
“不,和我们不一样。”段延庆不乐意了,他很认真的反驳道:“我们是互许了终生的,要在就一同在,要走就一起走,形影不离,怎么会丢下另一个人呢?”
他和阿楹之间的感情哪里是旁人能比得了的,更别提这对不知是劳燕分飞还是阴阳相隔的情侣了。
蓝楹听了他的话心里先是一甜,可是想到至今还没有下落的神书,还有段延庆为此付出了无数的时间和精力,却屡屡失败的难受,又转而一酸。
她按下眼中的泪意,重重的点了点头,“是我说错了,你说得对,我们可是要永远在一起的,永远不分开。檀郎,你放心,别说是湖底了,就算是在这石头山里,我都给你翻个底朝天。”
“慢着,阿楹,你说石头山?”
灵光一现,段延庆望着将剑湖严防死守围了一圈的山石,恍然大悟,“是了,既然是隐居在崖底,外面又没有什么生活的痕迹,那想必就是在这里面了。”他上前敲了敲石壁,“阿楹,我们四处找找,这附近应该会有石洞才对,不过位置可能比较隐蔽,说不定还有什么机关,你跟在我后面小心些。”
蓝楹按住他的动作,“别急,既然知道了这里有可能有洞穴,那就不用那么麻烦了,瞧我的。”
然后拍了拍手,一道道浅蓝的灵力从她身上逸散出去,不一会儿便覆盖了方圆百米。
“我看看,”她闭上眼感知着灵力反馈的信息,“有了!”
睁开眼睛,她指着北边的一块巨大的岩石说道:“檀郎,在那块石头后面,有一个很大很深的洞穴,可里面有什么我就探知不到了。”
“好阿楹,你做的这些已经足够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段延庆走到巨石前,使了五成的力试探的推了推,没想到这里面果然有玄机,轻轻松松的就被他给推开了,一下子露出一个三尺高,黑黢黢的洞穴。
“他们是住在这里吗?好黑啊。”
蓝楹忍不住蹙起了眉尖,她不喜欢黑暗的地方,况且这儿和他们家蓝楹树上的小木屋差的也太多了吧。
段延庆掏出一个火折子,又牵起了蓝楹的手,“里面住人的地方应该会好一点,你就跟在我身边,小心别碰着什么机关。”
他是不愿意带着阿楹一起进去冒险的,可是把她一个人留在外面他更不放心,更别提阿楹本人也不会同意。还不如让她紧紧跟在自己身边,反正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会让阿楹受到伤害。
蓝楹举起左手,示意段延庆看看他牵得有多紧,“喏,都这样了我哪里还能跟丢。放心吧,我肯定会一步不落的跟着你的。”
段延庆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他知道是自己太紧张了,可是这里面什么情况还未可知,事关阿楹的安全,那是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的。
所以他只是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手上的力道却一点也没减,就这么拉着蓝楹进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两个人才原路走了出来。
“没想到还真被我给说准了,这世上还真有人又住在石洞又住在湖底的,好神奇啊。还有那玉像,真是漂亮,刚开始看到的时候可吓了我一跳呢,做的和真人简直一模一样。”
出来后,想起在湖底石室的所见所闻,蓝楹还是不住的啧啧称奇。
不是蝴蝶没有文化,而是人类太会玩了。
不过这也能看出来他们这一趟肯定有了什么收获,所以这会儿蓝楹才能这么轻松。不然她安慰心上人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情欣赏什么玉像。
“长春谷不远处也有一面湖泊,你若喜欢,我也给你建一个。还有那玉像,纵使再像再美又如何,还不是凡间俗物一个,只能呆在暗无天日的洞里颜色渐褪,黯然落灰。除了我们两个人,又还有几个人知道呢?是我的话,定然会送你更好的。”
湖底石室不过是胜在奇思,只要有足够的人力物力,重新造一个又有什么难的。至于玉像,就像段延庆说的,再美也只是凡尘女子,哪里像他的阿楹,是人间寻不到国色,是上天给予他的一次奇迹。
谁料走在前面的蓝楹听了他的话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转过身子,蓝色的裙摆像花瓣一样旋开。
“檀郎,你怎么这样较真,我只是没见过觉得新奇而已,哪里又要你送给我了。你答应我的花还不知道要种到什么时候呢,之前还做了秋千,桌椅的,现在又来了什么石屋,玉像的。这天下好玩的,好看的东西那么多,难道你还要全部送我不成?”
段延庆不以为然,“这些不过是俗物,要是它们有幸能讨你喜欢,便是都为你寻来又有大不了的。”
“你能寻来,只怕我们的长春谷放不下哩。什么湖底石屋,玉像的,我才不要呢,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哪有我们家的花间小屋漂亮。檀郎,你呀只要把我的花种好就够了。”
“你放心,答应你的不会忘了的。”
石室就算了,太过幽暗潮湿,对身体不好,不过玉像,段延庆暗暗思索,心中大致有了主意。不过这些可以先放放,等以后再说,现在得先把要紧的事办好。
他看着手里的帛书,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蓝楹眼尖,一下子就瞧见了,“檀郎,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刚才就想问了,这帛书上面的武功听起来是很厉害没错啦,但是又不能延长寿命。檀郎也说了他不会练的,所以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用啊,为什么还特地带出来。
“阿楹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哪有什么坏主意。”段延庆一脸委屈,眼中却带着促狭的笑意:“不过是今天心情好,得了上好的饵料,所以想钓些鱼而已。”
逍遥子啊逍遥子,枉你肆意一世,到头来却是师门不幸啊。骨秀神清,一个个的倒还真对得起这个词,可惜全用在自相残杀上了。
这让找了逍遥子这么久,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找到却攒了一肚子怒火的段延庆怎能不幸灾乐祸。
“饵料?钓鱼?檀郎,你说话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天机不可泄漏。阿楹,你不是说要带些茶花回去吗,走,我们转一圈看看,应该能找到几品不错的。”
说完,他就笑着径自向旁边那丛茶花走去。
蓝楹被段延庆的坏心眼给掉的不上不下,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跺了跺脚又跟了上去。温言软语的央求了半天,还签订了一连串不平等条约,这才从心满意足的段延庆那得了答案。
不过后面一连几天早上起不来,不知道那时候的蓝楹有没有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证明,好奇心不但会害死猫,还会累死小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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