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初一的傍晚,冒险团团长杰斯敲开了缇娜的门。
他似乎喝醉了。
他很坚持。
而且似乎有什么一定要说的话。
缇娜冷着脸:“你为什么不滚回西部荒野去?”
“你还在这里。”
缇娜一巴掌扇在了杰斯的脸上。
杰斯没有躲闪:“我爱你,离开你之后,我日日夜夜,分分秒秒,想的都是你。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你听我说,我有一笔大生意。做完了,就接你回落日草海。
你还记得么?
太阳落入海里的时候,会把整个落日草海,都染成黄金的颜色。
河纹同意了。他是个讲义气的人。我相信他不会害我的。”
缇娜没有回答,回屋子抄上了长弓:“行动是今夜么?那我跟你一起去。”
杰斯拦住了缇娜:“不行。”
缇娜冷冰冰的看着杰斯:“你是头蠢猪么?我去,你才能活下来。”
“不行。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缇娜冷冷的说:“你管不到我。”
从开着的窗户,缇娜一跃而下,消失在夜色里。
从白天起,所有的士兵都在军营的校场里列队了。傍晚,又有一支队伍从伐木场那边撤了回来。伐木场已经空虚得可怕,几乎要不堪一击了。
现在,哪怕是傻子,都知道决战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士兵,不过是被标签化了的人。
盔甲之下,依旧是普通的血肉之躯,也会恐惧。而老兵们,开始肆无忌惮的谈论起女人。几个月前还是一个农夫的汉斯,也在忍受着旁边的老兵一边说着女人的胸腰屁股,一边对自己动手动脚。
汉斯想到了急救站救助过自己的玛雅。
老兵哈哈大笑。
“小子,你思春了。”
汉斯急赤白脸的否认。
老兵用胳膊肘捅着汉斯的肋骨:“谁?”
汉斯说:“玛雅。这么好的女人,为什么她的丈夫,还不爱惜她。”
老兵叹了口气。
然后对着汉斯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想什么呢?你够到着么?等休假了,哥哥请你去镶金玫瑰,那娘们,啧啧。”
老兵,也曾有个成家的梦想。
娶一个像玛雅那样的女人。
老兵把所有的薪水都攒了下来,等着那么一天。
后来,身边的人不断的死去,老兵也看开了。
自己只是更幸运一点而已,没准下一次战斗,就不行了。
犯不着祸害谁家的好姑娘。
老兵也曾经是新兵,那时候一个老兵总是欺负他,还骗他的娶老婆的钱,去赌博,去逛窑子。
老兵恨死了他。
可是在有一次战斗中,老兵被击倒了,兽人的斧头已经挥舞了下来。
一个老兵最恨的身影,用背替自己扛住那夺命的斧头。
他从鲜血喷涌的怀里掏出两个银币:“拿去娶媳妇吧。当是哥哥随你的礼。欠你的,我就不还了。”
从那以后,一个新兵,变成了老兵,变成了自己最恨的模样。
而娶媳妇的梦想,就好像是很远很远的事情。
看着羞赧的汉斯,老兵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老兵知道,汉斯那一点点可怜的薪水,还要偷偷的在出营的时候,给把自己拉扯大的姐姐,哺育她刚刚出生不久的侄子。
汉斯姐姐的丈夫,没能逃到湖畔镇,被兽人杀了。
老兵也不去喝酒了,一有钱,就去光顾那个女人的生意。
傻小子还不知道呢!
预定的时间到了,指挥官马瑞斯登上了高台:“士兵们,决战的时刻到来了。洗刷战败屈辱的时刻到来了。收复失地,建立功勋的时刻到来了!必胜!”
士兵们发出整齐的咆哮:“必胜!”
车辚辚,马啸啸。
经过两个多月的修整、训练、作战,重建的北方军团精焕然一新。
盔甲明亮,刀剑锋利,旗帜鲜明,队列整齐,甚至还有一队具装骑兵。
军营紧闭的大门打开了。
嘹亮的军号吹响,军鼓开始引领士兵的步伐。
擦擦,擦擦,擦擦。
围观的人群开始散开,很多人往酒馆去,决定喝上几杯预祝胜利的美酒。而有家人在队伍里的镇民还在远远的眺望。
街角的阁楼后面,一扇窗帘掀开了一个角,随即关上了。窗帘后的一个黑影取出一枚紫色的坠饰,投射出诡异的幽光,她对着坠饰说:“出兵了,北方军团,方向,北方隘口。”
早早就在送鱼中摸清了镇子的角角落落的老渔夫,带着手持暗皮坠饰寻找暗影共鸣的玛雅,终于从几个可疑的地点中,找到了这个反应最强烈的地方。
屋子主人已经离去,租住的,是一个阴沉的、寡言少语的年轻寡妇。
只有送鱼的时候,她才会开门。
间谍来不及反应,就被带着士兵冲入房间的玛雅制服了。
而此时监视着**师莫甘斯一举一动的萨瑞尔祖恩刚刚离开伊尔加拉之塔。
莫甘斯**师感应到两个护符的道标重叠起来,兴奋极了。
该死的,这群没用的家伙,找了这么久,才找到我故意暴露出来的眼睛。赶紧让那几个豺狼人萨满做好准备,机会来了。
漆黑的石堡要塞,黑潮涌动。
督军低声的咆哮着:“你还有你,跑去北方隘口,务必让巴尔贝留斯坚持住。”
“是!”
“萨瑞尔祖恩,你去准备夺取止水湖大桥。防止人类溃败之后炸掉那座桥。等我们全歼了北方军团,顺势拿下湖畔镇,摧毁三岔路口的人类哨塔。”
“是!”
“你,带领一队人,去准备围攻伐木场。多点火把,多投飞斧。拖住他们,务必让伐木场不能派出一个援兵。”
“是!”
“卡娅,你带着剩下的所有人去盯着那群豺狼人,务必不要出乱子。等我去料理那个法师。拿到暗影宝珠。”
豪勇的兽人女战士用力的锤击了一下为了更有力的挥舞剑盾而割去左乳的胸膛:“loktar o''gar。”
“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
督军朝黑暗中的止水湖,敞开了胸怀。
黑暗之中,湖水轻轻的拍打着泥滩。
泥滩里,河纹等到了队伍频道里母亲的密语:“找到那个范高雷了,一个特别大只的豺狼人。伊尔加拉之塔,已经被兽人看管了起来。道路已经摸清,做好了标记。”
河纹回头对潜伏在泥水里的佣兵们发话了:“赏金,你们已经预领了一部分,就到这里了。
你们的任务,是突袭伊尔加拉之塔,解救**师莫甘斯。
我有别的任务。
接到人,就回来。船队会在这里等着。干完这一票,够老婆本了。”
黑暗中,一片低沉的哄笑声,大家对这份任务的赏金,都很满意。
“出发吧!”
混乱的队伍,衔着刀,向伊尔加拉之塔摸过去。
一个提着猎弓的身影从河纹旁边掠过,很熟悉。
河纹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那是缇娜,立刻在密语母亲:“缇娜跟来了,找到她,把她带回来。我这边不用管。”
“该死!你怎么回事?人都看不住!”
看守伊尔加拉之塔的兽人精锐还是发现了突袭的雇佣兵,战斗立刻打响。
期待已久的**师莫甘斯一跃而起。
“啊,我的机会来了。”
莫甘斯把几本最重要的手札抓在手里,催动暗影宝珠召唤了还忠于自己的豺狼人萨满,拿上宝珠就冲下了塔楼。
两个兽人拦截了上来,莫甘斯抬手一道狠辣的【群体暗影箭】,跟上一个瞬发的【冰霜之环】冻住兽人看守者们,然后吟唱了一个超魔蓄能的【烈焰新星】。
炽热的火焰砰的炸裂开来,击碎了兽人看守者们身上冻结的冰块,造成了叠加的物理和法术双重伤害,直接就收割了几个强壮无比的兽人精英的性命,尽显**师操纵魔法能量的恐怖力量。
“快,跟我走,我们去夜色镇,下一个线索在夜色镇。”
督军加塞尔佐格看到远处伊尔加拉之塔下的火光,怒吼一声,立马拿出暗影坠饰试图联系**师。
滋滋滋的信号全是干扰,得不到**师的回应,甚至连豺狼人都控制不了了。
“该死的杂碎。我就知道他会背叛我们。你们,去砍死那些人类,我去追那个法师。”
**师莫甘斯抛下前来解救他,与兽人战成一团的冒险者们,在黑夜的森林里深一脚浅一脚的逃亡。
没办法,无论是落在那边的手里,都不是一个好下场。
而且都怪那些兽人术士,盯得太紧了,没收了自己全部的传送物品。
不过,只要逃出去,自己就距离那把神器更近了。等自己拥有了它,什么都不在话下。
**师闷着头窜,“彭”的一下撞了,他张口就骂:“滚开蠢货。”
“噢,是么?法师大人打算去哪里呢?怎么不辞而别呢?”
是那个兽人督军。
莫甘斯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心沿着脊柱爬到脑门前,也不回话,沉默的释放了法术【气定神闲】,使得下一个吟诵法术变为瞬发。
然后抬手一个【变羊术】,试图把督军变成一只无害的绵羊。
可是督军在法师施法的瞬间一声狂吼,【血性狂怒】,将自己的生命值转化为怒气,破解了变羊术的效果。
**师还在依照着既定的套路开启了所有的魔力爆发装置,吟诵一道【寒冰箭】。
一个巨大的拳头对准法师咽喉就是一下,【拳击】。
这下莫甘斯所有的寒冰法术都在10秒中内不能释放了。
情急之下,莫甘斯抬手释放了一个奥术系的法术【闪现】,一道魔法的亮光闪过,法师的身影出现在20码外的空地上。
督军打开一个玻璃瓶,一口饮下鲜红如血的刺鼻药剂,恢复了60点的怒气值。怒气贯穿双足,拉开一道血红的高速长线。督军强壮的身体向烈马一样撞击法师,将法师击晕在原地。
【拦截】。
督军跟上就是一斧头割断法师的脚筋,【断筋】。
绕到法师背后,抬起巨斧,【鲁莽】,【死亡之愿】,【致死打击】,【猛击】,一套爆发力十足的连招瞬间击破法师的法力护盾,清空了法师的血量。
法师来不及求饶,就被一记高高扬起的【斩杀】剁下了聪慧却又愚蠢无比的脑袋。
几个豺狼人萨满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督军拾起法师的脑袋,对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嘲讽:“真抱歉,你拿了你不该拿的东西。”
督军扔下脑袋,从尸体上摸出暗影宝珠,发出让豺狼人总攻的命令。
豺狼人刚刚中尉范加尔张嘴准备嚎叫,一道灰暗的闪电击中了他的脑袋。
【侏儒洗脑帽】
头部
50 盔甲
14 精神
使用:接触目标的思想并尝试控制它。如果一切正常,你就可以控制目标的思想,持续20 秒……
身影一闪而逝。
【侏儒隐形装置】
使用:使你隐形10 秒,每60分钟只能使用一次。
督军对暗影宝珠的粗暴使用,在河纹的强力干扰下,彻底搅乱了豺狼人的大脑。
豺狼人痴傻了片刻,从长久的奴役中解脱了出来,发出了尖利的吠叫:“杀光奴役豺狼人的兽人!豺狼人永不为奴!”
变生肘腋,猝不及防,豺狼人的流星锤击碎了卡娅的一侧的腿骨。
卡娅狂吼一声,砍下了范高雷的脑袋,然而,为时已晚。
所有的豺狼人都暴乱了起来。
混在豺狼人中充任军官的兽人们腹背受敌。
一击而中,翩然远去的河纹听闻背后的骚乱,终于松开了绷紧的心弦,这才想起缇娜,在密语中问母亲:“找到缇娜了么?”
“已经被我敲晕了,悄悄地带出战场了。我们在湖岸等你。”
河纹加速向湖岸跑去。
此刻的伊尔加拉之塔附近的平原,豺狼人汹涌的浪潮淹没了所有的兽人,还没有满足。从长久以来被暗影控制的梦魇中挣脱出来,每一个豺狼人都成了暴虐的恐怖野兽。
它们嚎叫着,席卷整个平原,伊尔加拉之塔下,无论是仇敌兽人,还是正在与兽人交战的人类冒险者,全部陷入了野兽的包围之中。
它们的数量太多了,漫山遍野。
河纹拼命的跑,总算赶在被合围之前,逃到了船上。
“快开船!全部撤退。”
留守的一个冒险者刚刚想要反对,一把匕首已经送入了他的心口,送他栽倒在泥滩里。
船夫们早就听到那漫山遍野的可怕嚎叫,当即有样学样,将为数不多的、惊慌失措的、求饶的、谩骂的、反抗的冒险者们送入了湖底。
重重黑潮中,杰斯和马克斯互相看了一眼:“任务失败了,撤退。”
组织起精锐力量,杀出一条血路的冒险者们赶到了湖岸,哪里有船队的影子。
冒险者们人人带伤,而狂吠的黑潮,已经逼近了湖岸。
粗豪的马克斯见一切已经无望,怒吼一声,冲进了黑潮里,片刻就没有的声音。
杰斯看着剩下的兄弟们,终于从被迷晕了脑袋的爱情中醒悟过来,后悔不已:“卑鄙的河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杰斯将剑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杀光了身边的人类和兽人,无处发泄疯狂的豺狼人,不分敌我的混乱的挥砍,一直挥砍到周围没有任何的活物,或者自己被砍倒。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血腥混乱的黑夜。
混乱的杀戮,终于结束了。
督军从血色的狂乱中清醒过来,环视遍地碎尸和残肢的战场。中尉范加尔死了;人类,也死光了;兽人,也死光了;豺狼人,不是死光了,也逃遁入了莽莽的群山。
“醒醒,别睡了,我们回黑石塔。”
督军在血肉浸透的战场行走,每看到一个兽人,就用力的摇摇他,仿佛他们只是睡着了一般。
“醒醒,别睡了,我们回黑石塔。”
兽人的勇士,睡得太沉了,没有跳起来,对督军锤着胸膛怒吼那句熟悉的:“loktar o`gar!”
督军没有怪罪他们。
他们只是昨夜的战斗太累了。
终于,督军加塞尔佐格看见了一个女兽人,提着两把战斧,靠着树干,一动不动。
督军欣喜若狂的喊道:“卡娅,结束了。”
卡娅也没有回应督军。
老兽人打算走近一点喊,走近之后,老兽人血都凉了。
数十把各式各样的利刃插进了卡娅的身体:小腹,胸膛,大腿......
卡娅的身体已经流不出血来了,伤口的肉苍白的翻卷。她灵动的黑色眼睛,蒙上了一层灰白。
卡娅没有倒下,她临死前,用利剑插入了自己的腿弯,支撑着自己,永不倒下。
兽人老泪纵横,喃喃的低语,“卡娅,我的女儿。”
苍老的兽人跪在了泥泞的浸透鲜血的土地上,撕心裂肺的向浅灰色的天空咆哮。
“不!”
督军为自己战死的女儿,唱起了纳格兰草原的悠扬的牧歌。
这首歌,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