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七)
李文昌急急步行到她的面前,将她温柔地扶起,他温和有礼地笑着,对她轻声问道:“仙儿,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脸上有幸福和好奇,还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一个深渊般的惨剧。
卢仙儿摇了摇头,意外得仿佛平地一声雷,痛苦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窒息,
她面色惨白如纸,手上用力急急推开李文昌,退后一步,快速地闭上眼睛又睁开,但愿这一切都是梦,一场梦!
她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如此反复再三,等她第三次睁开眼睛时,李文昌仍然文质彬彬的站在她的面前,一脸幸福。
这是真的!不是梦!
瞬间地动山摇起来,屋顶砸了下来,地板往天上飞。
“哇——”的一声,卢仙儿彻底绝望了,她连连后退,歪倒在床上,放声大哭,她用小拳头砸着床板,只觉得老天爷向她开了一个疯狂的玩笑。
她没有如愿地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却嫁给了心上人的大哥!
还有比这更可怕的安排吗?!
她只觉得冥冥之中,她和陈文志的距离更加遥远了,简直是山海之隔。
外面好像起风了,下雨了,黄豆大般的雨点打着窗棂,发出“啪啪”的响声。
海棠树的树枝被风吹着,在白色的窗纸上狂舞,一切显得动荡不安。
“仙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李文昌慌了,快速地走到卢仙儿身边,他想弯下身用手安抚她,但是伸出手,又不敢,在此之前,两个人只见过一面,并无任何身体上的接触。
卢仙儿带着哭腔尖声道:“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她抬起头,含着泪张惶四顾,刚才她步步后退,李文昌步步进逼,最后她退无可退,重新退回到婚床上,然后双脚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那些桂圆花生之类的坚果像石头一样硌着她,简直充满讽刺!
卢仙儿含着泪,不想面对这一切,她发了疯地想逃离,看着站在面前手足无措的李文昌,她一咬牙,拔下头上的金钗指着自己的喉咙,对李文昌厉声说道:“你敢碰我,我就刺死自己!”
李文昌愣住了,害怕地退后一步,意外又痛苦地说道:“仙儿,我们见过一面的,我是陈文志和陈文艺的大哥,虽然第一次见面时,你和我争吵打架,但我其实心眼里很喜欢你这种活泼大胆的姑娘——”
卢仙儿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就是因为知道新郎是陈文志的大哥,才那么痛苦绝望。
李文昌继续真诚地告白,温厚如同午夜电台的声音里带着回忆的甜蜜:“当父亲把你的照片拿给我看时,我就满心欢喜,盼着结婚这一天!仙儿,你说我们是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李文昌能娶到你作娘子,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他深情地凝望着她,神情和语气都如同丝绸般温柔,“你放心,我可以向你发誓,一辈子会对你好的,虽然现在是民国了,但听父亲说,袁世凯在北京要登基当皇帝,清朝会恢复的,到时候科考也恢复了,我保证考上状元,让你当状元夫人——”
李文昌因为动了情,滔滔不绝,他的眼睛像黑曜石般闪耀,脸上也有着光。
卢仙儿痛苦地摇着头,对他用央求的语气说道:“别说了,求你别说了——”语气如同蛛丝般细小微弱。
李文昌只好怅惘地沉默了。
他迷惑不解地看着她,心中升起一个问号又一个问号。
新婚之夜,两个人却没有同房,一个在床上防备了一夜,一个在椅子上看着书坐了一夜。
卢仙儿思想了一夜,最终决定第二天天一亮,就去找陈文志,与他私奔!
她咬着牙坚定地想,无论如何,她不能接受这样可怕的命运!一个女人如果不能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果她像那些封建小脚女人一样,像只绵羊般,温驯地接受父母的安排,那么这些年,她在新式学堂学到的新知识新思想,不都是白学了吗?!
不,她可是新时代的新思想的女生,她绝对不能这样听之任之!
因此,第二天,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卢仙儿便轻悄悄地下了床,她轻手轻脚,屏住呼吸,欠起身子看到李文昌仍旧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手上还拿着一本古书。
她嫌弃地看他一眼,轻蔑地骂道:“书呆子!”想到如果不自己想办法,一辈子就要和这个满口之乎者也,都民国了,却仍然留着长辫子,穿着宽松马褂,月亮门修得干干净净,一心想着科考考状元的傻子呆在一起,她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最后的结果是,她新娘的衣服都没有换,就一身红衣,踩着白袜子,从新房里像一阵烟似的溜了出来。
当时天刚蒙蒙亮,李家花园里的树木都被露水淋得湿漉漉的。地上的红色鞭炮纸屑,在晨露的打扮下,显得更加鲜艳了,简直像梅花。
昨天的新婚大事,李家上上下下忙活了一天一夜,如今都在睡眠当中,为了不惊动他们,卢仙儿脱了鞋,穿着袜子轻悄悄地走过院子,庭院的杂草把她的袜子打湿了,她也顾不得,自己走到大门口,守门的下人也还没有起床,卢仙儿屏气息声,轻悄悄地开了门,像一阵风似地溜出了李家大宅。
等她逃一般来到外面的大街上,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看看自己一身的红衣服,一颗心怦怦狂跳,仿佛擂鼓,担心街上的行人注意到她,便赶紧把新娘的吉服脱了,扔在一边的地上,然后看了看四周,便脚步匆匆地往陈文艺从前租房的地方跑去,那里距离仁艺厂很近,她只需要等在仁艺厂的门口,便能见到去厂里上班的文志,然后她再说出自己的惊天动地的想法,那么,一切便都实现了,文志那么爱她,肯定会同意的!
卢仙儿越想越激动,一颗心怦怦狂跳,胸腔里仿佛住了一只兔子,脚下的步子加快,走得如同一阵疾风,她没有穿鞋,穿着袜子走在杭州城的青石板路上,一片冰凉生硬,可是她也不觉得。
清晨十分寒冷,她穿着薄薄的白色衣物,也不觉得冷。
她被自己惊天动地的行为激动着,鼓舞着,渐渐全身变得一片火,脸上也浮起兴奋的红潮,终于到了仁艺厂门口,她藏身在一棵大树后面,心情激动地等着陈文志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