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一)
李文昌却摇了摇手,对陈文志说道:“二弟,这辈子,我对不起你,如果有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
陈文志更加害怕了,手心都在出冷汗,大哥说的仿佛是临终遗言!
他颤着声音急道:“大哥,你千万不要这么想,科考会恢复的,一定会恢复的!”
李文昌惨笑一声,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安慰,自顾自地说道:“文志,仙儿一直心里只有你,成亲一年多来,我们从来没有洞房过。”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陈文志呆了呆,想起昨天晚上,舅舅骂仙儿是一只不下蛋的鸡,原想着仙儿与文昌成亲,生下一儿半女,让文昌有活下去的希望,可是没曾想——
他之前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生儿育女,现在明白过来,原来,两个人从来没有洞房过。
天空阴沉沉的,如同一块沉重的铅板。
李家书房里的那些古旧泛黄的线装书,带着嘲笑,在冷冷看着李文昌。
李文昌继续悲伤地说道:“文志,那一天,爹拿着报纸告诉我袁世凯要今年当皇帝时,我激动高兴,就像食了鸦片烟。我像个孩子似的,蹦蹦跳跳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仙儿,我还告诉仙儿,等到我高中状元,当了官,可以养活一家老小,有了话语权之后,我就对爹娘说,让我休了她,然后,让她和你成亲,她高兴地同意了。”
“胡闹!”陈文志震惊得眼睛茶杯大,耳边响起滚滚雷声。他一直以为大哥和仙儿早就是夫妻,没曾想到,两个人居然有了这样古怪的约定。
大哥是为了仙儿,而仙儿是为了他,真是荒唐!这一年多来,他努力向前看,将悲伤深深地埋在心底,振作精神,装作欢天喜地过日子,可是大哥和仙儿却仍旧活在过去。
整个李家都活在过去,没有人愿意接受新环境,新生活。
李文昌仿佛没有听到陈文志的话,脸上突然浮现微笑,继续说下去:“文志,我这样答应仙儿,是因为我知道,她心里只有你,我也知道,你喜欢她。我成亲那天,你脸上的神情我看得清清楚楚,就像镜子一般明皙,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爱意是藏不住的,你们的眼睛里有光,你看着仙儿的模样,就像仙儿看着你的模样,也像——”
他本想说,“也像我看着仙儿的模样。”但怕说下去,自己的计划实施不了,因此,立马住了口,等沉默了几秒钟,情绪缓过来,他才继续说道,“此外,我想等我高中状元,当了官,有能力养活一家老小了,那个时候,我也有能力报答你的恩情,仙儿本来属于你的,我把她还给你,完璧归赵。呵呵,谁知道世事弄人,我的梦又碎了,这辈子想中状元的梦是没有了,不过,文志,我答应仙儿的事一定要做到,我现在立马就写休书,解除我与仙儿的婚约,你要答应我,和仙儿成亲,这辈子对她好好的。”
李文昌焦急地凝视着陈文志,眼里有泪光。
陈文志眼圈红了,鼻子长时间发酸,他从小吃苦受累,又在社会上历练多年,人情世故比李文昌经历得多很多。
他听到李文昌的话语,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心里越发担心,他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如果他自私地答应大哥,那么,他与仙儿成亲之日,就是大哥自尽之时。
此事万万不可!
因此,陈文志一横心,咬牙说道:“胡闹,大哥,你误会了,我并不喜欢仙儿,我虽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但是一直将她当作男孩子,其实,其实——”
他痛苦地在脑海里思索着,说话也结巴起来,然后脑海中灵光一闪,他脱口而出:“我早就有了喜欢的女孩子!”
“哦,是谁?”李文昌原本绝望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光,脸上的神情将信将疑。
看到李文昌神情的变化,陈文志终于知道自己做对了,尽管他喜欢的女孩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他不能说实话,他得找一个不相干的女孩来假装,因此,他笑了笑,说道:“这样吧,下次我带来给你看看。”
“真的,那太好了!”李文昌的脸上有了笑容,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地说道:“可笑我,一直以为仙儿只喜欢你——”
“哪会呀——”看到大哥放松的神情,陈文志的一颗心在滴血,他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道:“大哥‘腹有诗书气自华’,我一个手艺人,又土又丑,卢仙儿难道眼瞎吗,不看上读书人,看上我这个傻木匠?”
“有道理——”李文昌又恢复了读书人的自信骄傲。他想了想,又痛苦地说道,“但是她亲口跟我说——”
陈文志屏住了呼吸,一颗心忘记了跳动。
李文昌面色苍白如纸,颤声说道:“仙儿亲口跟我说,她与你两情相悦,青梅竹马,她一生只喜欢你——”
陈文志如同鼻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酸痛不己,他的身体晃了晃,只觉得周身的血液自脚底板全部流出。他的痛苦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李文昌呆呆地看着陈文志,喃喃地说道:“两情相悦,青梅竹马,她只喜欢你,文志,我不能夺人所爱,也不想看到仙儿痛苦,所以,还是成全你们吧。这也许是我这个无用之人,唯一能做得有用的事情。”
李文昌气若游丝,仿佛频死之人,他陷入了巨大的人生否定之中。
陈文志清醒过来,知道此时此刻,不能儿女情长,大哥太脆弱了,就像清晨草尖上的露珠,生命如同风中的烛光,稍微不慎,他可能就活不了,而他和仙儿,都要比大哥坚强。
艰难的人生,早就给了他钢铁般的意志。
所以——
因此,陈文志振作精神,笑了笑说道:“哪有的事,肯定是她说出来让你吃醋的呢,再说,我不可能喜欢她,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有喜欢的女子,我对卢仙儿,从小就像对自己的兄弟,哥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