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以“复璧之术”遮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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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女宫雪姬太后的惊人言语,瞬间让仁玉及漩涡椿暗中醍醐灌顶,明白了为何她们能被青龙宫庆元亲王神奇地救活,并治愈了身上那些难以在极短时间内复原的重伤。
这……无疑是漩涡一族的禁术才能达到的效果!
至于庆元的禁术从何而来,自然和最后一任巫女白虎宫百筠姬尊逃不了干系!也正因为百筠怀上了外族男子的骨肉,才打破了她自身在成为巫女时,被施下的那个防止她泄露禁术的致命束缚术,从而使她能平平安安地向救命恩人,即庆元之父,青龙宫藤陇亲王道尽那些秘密。
如此说来,雪姬口中的那个能恢复女子完璧之身的秘术……
“哀家……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雪姬的赤色目波,倏地划裂了一道痕迹,扯出了深藏于内的古远秘密:“最初,巫女必须是终生不嫁的处子!因为她们一旦生儿育女,身上的灵力就被大幅度削弱,并渐渐失去关于禁术的记忆!后来,还是般若皇后体恤巫女,发明‘复璧之术’来恢复巫女的清白与圣洁,以此维持巫女的能力!”
“那么,令堂在生下太后您后……”仁玉忍不住追问,果然发现雪姬端丽的面容被一帐愁纱轻覆着,颤动的目光虽暂能隐于纱帘后,可拦不住她眼中几颗忽闪忽匿的莹珠。
“当母妃决定嫁给父王时,他们就做好了精神上的相恋。所以母妃诞下我后,至死都是‘处子’,因为——”雪姬抽噎了一声,含泪道:“那个‘复璧之术’是有副作用的!若再次行房破除,死的……将是我的父王!”
此言一出,无论仁玉还是萱,都深深地震撼世间竟有这种奇术的存在!
当萱似是更进一步品出了这种术的真实意义后,仁玉不知是因过度惊讶还是激动,苍白的两靥蔓出了几抹动人的红晕,玉眸清亮似雨后青竹,小心地推理道:“也就是说!所谓‘复璧之术’……更像是失贞女子对世界的报复!是吗,太后?”
彼时已至深夜,还是浅草寺中的这个曾在两日前的雪夜,发生过那件不堪回首的惨案的禅房里,已然满身污秽的仁玉,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术究竟意味着什么。
犹记得那夜的她,是无助的待宰羔羊!不仅眼睁睁地看着萱为保护自己,被那些兽性大发的和尚毁了容,满脸鲜血,触目惊心!
而自顾不暇的她,紧接着在屋外寒风的呼啸瑟瑟中,随身上僧袍的扯裂,诵经木鱼的打翻,布偶似的仰望着上方那尊说是能拯救苍生的庄严佛像,实际上却被那些佛门之人一缕又一缕地凌迟了她身为女子的宝贵尊严……
佛既不救我,我亦不成佛!!!
而如今,按照雪姬所言,只要用这个“复璧之术”挽回她的童贞,那么今后……凡事胆敢再欺辱她的男人……必得死去!!!
“这……”雪姬哪里料到仁玉会往这方面想!但细细想来,这种副作用也仿佛是为了诸如仁玉这种遭遇不幸的女子而产生的。
“告诉我……太后!若您以‘复璧之术’为我蒙混过关,那我……出嫁后,我的丈夫……能活多久?”仁玉很快掩盖了自己的念头,转而面露哀愁,像是很担心自己会害了未来的夫婿。
那串佛珠被她用双手紧捏着,玛瑙的材质光滑圆润,在她手心的密切捂热下,沾了一层薄薄的凉汗。
“苦命的孩子!请原谅我的无能为力!”这是十二年来的头一次,雪姬对仁玉能如此耐心说话,并多次用“我”来自称:“被‘复璧之术’重拾贞洁的你,就像一个毒物!凡是再碰过你的男子,身强体壮者会慢慢百病缠身,每况愈下,体弱者更为显著。而他们最多……活不过十五年!”
“呵,到头来,我终究还是逃不掉‘灾星’的命数啊……”这一次,仁玉是真心实意地苦笑怅然。
“别……别怕!哼,谁让那些男人都那么在意妻子的清白啊!其实……其实只要不给你用‘复璧之术’,你和你未来的丈夫是能一世恩爱的!”雪姬忙宽慰道,一把将仁玉揽在怀里,却换来了怀中女子涨满了寂寞的一句回绝:“太后,我还是不嫁的好。”
“这更不可以!哀家不能再让你在浅草寺中受苦,白白枉费了大好青春呀!!!”雪姬陡然坐直身子,双手牢牢钳制着面如死灰的仁玉。那副离奇变至狠绝暴戾的样子,吓得萱险些以为雪姬意图杀了仁玉!
“哀家不会杀了你主子!放一百二十个心!”雪姬阴沉地扫了眼急切地意欲扑上来的萱,那霸道果决的眼神即可就怔住了后者。
她像一盏昏黄的幽灯,深深地照进了面前仁玉那张祭白的容颜上。葱白的指腹徐徐地摩梭着,所到之处,激起的是仁玉一阵苦于言明的鸡皮疙瘩般的战栗;而于她被照得毫无血色的莹肤表面,则扑闪着暮秋时的寒蝉翅动。
“你,要给哀家想清楚了!出嫁,既是为了你自己的前程,包括你姐姐的名声,乃至你们朱雀宫一脉的尊荣!更是……”雪姬的鲜丽赤眸,被室内的红色烛火照得有些滴落的感觉:“……为了我们皇家,以及浅草寺这座千年古刹的颜面!”
她彻底暴露了狠劲儿,涂着暗红色的双手指甲,似与仁玉有什么深仇大恨,隔着后者灰蓝色的僧衣,魔爪般深挖进了仁玉的肌体上:“听好!这次……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懂了吗?!”
呵,她们就知道,这个在两年前,就把她们二人逼到这般凄惨田地的女子,岂会如此好心呢?
“再说了!哀家用‘复璧之术’也是为了你好!万一你丈夫在新婚之夜发现了你的残缺,你觉得自己之后还会有好日子过吗?!”雪姬双手一松,早已周身被吸走所有力气的仁玉,立即如一片枯叶般坠落。
酸楚泪目的萱,忙上前搀扶好一团软云似的她。还没想好说出些什么安慰的言语时,已端然立于她们面前的雪姬,如居高临下的佛,冷艳的面庞同她冷傲的言语一样盛气凌人:“哀家记得,自你们姐妹六岁时,离开南部朱雀宫一脉的广济城后,已有十二年不曾回归过故土了。”
顷刻间,仁玉像被针刺般,猛地抬眸对上了雪姬血红的赤目,下意识地因不适应前者的逼人视线而快速躲开双眼。
她的素手颓然摊开,那串佛珠咕溜溜地滚落一旁。清脆的声响犹带着佛家的通明,遮住了她随后言语中沉抑的恨意:“是……朱雀宫依茶亲王吧?太后此举,是要臣女……害死我们一族的亲王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只要你诞下儿子来继承爵位,就算依茶终活不过十五年,你的太妃之位也能保你一生荣华,他也永远不会知道你的不堪过去。”雪姬慢条斯理地蹲下了身子,其最外层为暗灰色的十二单衣长长地迤逦于地。
烛火缭缭地打在她绣着素白曼陀罗的衣裙上,像误入室内的灰蛾,对光与热的热衷反倒桎梏了这夜间的微明,削去了光的生机、火的温暖;唯遗留了弥漫一室的昏沉窒息,压迫得人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不同于萱显而易见的含恨咬牙,仁玉深叹一口,又一次选择避开雪姬泛着幽光的血红眼睛。奈何她到底插翅难逃,只好在那片一望无际的灰白相间上逡巡着,蹒跚着……却找不到丝毫能逃离这方阴霾的出口。
“够了!你别——”萱已对咄咄逼人的雪姬动了杀心,巴不得亲自冲过去掐死这个变本加厉的毒妇。
好在仁玉及时起身,用她依旧符合标准宫廷礼仪的郑重跪拜,出人意料地泼灭了她的杀意与怒火:“臣女谨遵太后懿旨,谢太后隆恩。”
萱撑圆了褐眸,因幽愤与惊愕而浸得红通通的眼珠子,快要浴血掉出来似的。
可她根本没有半分发出质疑的机会,就被雪姬淡笑着再次打断:“算你识相,好好留着你这条‘灾星’的命,哀家……会疼你的。”
“一经‘复璧之术’,臣女将宛如新生,太后更无异于臣女的再生父母。为此,臣女自当感恩戴德,岂会忘恩负义。”仁玉跪在雪姬脚下,那恭顺卑微到尘埃里的埋首动作,让雪姬及萱都看不清她此时的真实表情。但至少听着她清美诚挚的声音,应该就如她平和恬静的容颜。
“哎呀,经此一劫,你倒是长进了不少,现在比你的皇后姐姐活得更通透了嘛。”雪姬眼风轻凛,理了理她的高顶髻。高耸的赤红云鬓端雅大气,似长驱直入至高不可攀的浩瀚穹顶,始终遥不可及,高高在上。
对比之下,仁玉则全然钝结了身体,俯首的不便姿势未让她表现出一点儿不适,恭恭敬敬地说道:“既然臣女是‘灾星’的命数,就该物尽其用。为了玉女宫及零无宫的至尊地位,逐一清除长期以来不服中央统治的地方贵族。”
萱遽然茫然眨眼,之前的戾气在仁玉这番更为可怕的平淡话语面前,夹着细短的尾巴,仓皇逃之夭夭。
她偷偷地看了看面容闪过一丝惊诧与赞赏的雪姬,又低头瞄了瞄纹丝不动的仁玉……毫无疑问,此刻的二者才是心有灵犀。
同时,萱纷乱的思绪加足了马力,追溯至雪姬自今夜驾临浅草寺后发生的一切、所说的一切、表演的一切……最终,她难得慢半拍地得出了一个极为惊心动魄的结论——
“不愧是‘灾星’,竟敢直接说出来。”雪姬边说边上前用双手扶起了仁玉。
一对上仁玉那张在她料想之外的格外平和宁静的美艳上,她仅漏出了一道流星即逝般的异样,勾唇嫣然道:“记清楚了,这么阴毒的想法,可是你自个儿胡乱猜的,哀家未曾直言过哦。”
“是,若来日朱雀宫一脉惨遭不幸,也只是臣女的罪过。”仁玉左右吊起唇线,勾勒出了一弯暗夜的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