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脸红了红,下去踢打了几下,才算把队伍整好了。
金荣冷眼旁观,看着嬉皮笑脸的家将们和贾琮你侬我侬,搂肩抱臂,各种“我们都是一伙的何必认真别假正经了我还不知道你”的表达。
等众将看出了眼色,收敛了,站直了(酸软的)腰,安静了,金荣依然冷冷地瞪着一百零二人,双腿叉得像德国近卫军中希特勒最狂热拥趸似的,手背在腰后,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众将心下忐忑,同样立正,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金荣就这样和众贾对峙了半个时辰,待众人掂清楚了分量,将一系列得罪了金荣的后果——对前途、薪水、性命的影响——算计明白了,眼神从桀骜变得温顺讨好,气质由叛逆变成了合作,肢体语言从抗拒变成了服从,整体上个人顾个人变成了与他人归于同一频道共振.......之后,金荣脸皮动了一动。
有了表情就好,哪怕那是讥讽,还有商量说和的余地。
张蓁微笑了笑,贾氏集团集体松了一口气,肉眼可见的轻快松懈很多。
金荣声音照例不高,却很好地将声音传入每个熊孩子,喔,青年家将和一枚中年唢呐王耳中。
“我倒不知道,不死一人而战胜敌人的功劳已经被你们认领了。”语气之尖酸,从来就没有在金荣口中出现过。
“你们数数,出发到草原快一年了,我们占领了土默特,拿下了青城送给了朝庭,哪些事情是你们做的?”他扳指道,“路上被余立根虐;在大同被关在酒楼二楼里养膘;躺在帐篷里装睡看着天下会的台吉们杀掉马贼;在冰原上搬冰块;大声唱歌伴舞,喊万岁陷害我;最后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上战场,也只敢贴了身穿盔戴甲,欺侮穿布衣的牧民.....”
“请教一个问题,如果有人问,你们是不是天下强军,你怎么回答人家啊?全身上下干干净净,连一个伤疤都还没落下呢!有这样的立下赫赫战功的强军?”
众人脸微红。
“似乎这一把火烧了上万人就显得你们多厉害似的。不知道吗?一年以来,你们根本没有打过硬仗!这样一看,你们最大的功劳就是陪在我身边造了个冰菩萨。回到贾府,指望家主夸你们勇猛无双呢,还是能舞能歌能搬砖呢?”
你讲话要不要这么毒?
贾府众将们辩无所辩,认真论起来,也就是巡逻、搬冰块值得称道了。难道告诉别人,先在京大国道上被余立根当傻子耍;然后又在草原上被蒙古骑士调戏;最后不得以藏在隧道石壁后面用矛戳马屁股?或者埋伏在碉堡里偷看外面火烧连营?
贾珍羞也要羞死了。
金荣再补一刀,“你们人头没拿几个,钱倒是赚了不少,双份俸禄,免费食宿,白给玩儿的娘们儿,连马都是三天换个更好的。如果你的儿子女儿在外面到处说我爹是个大英雄,一个人挑翻半个草原,你还能做人?脸还要不要了?我都要被你们臊死了。老话说的,干啥啥不行,吃啥第一名,难道真有这种人?”
有人大喝,“金大汗莫说了,你要谁的人头,老子立刻取了来。”
群情激愤!
老子凭什么给你骂成一头猪?俺爹都没骂这么狠!
金荣提高嗓门:“看看你们这模样,去送死啊?还拿得动刀子不?”
贾琮脸上的红色还没散去,闻言立刻吼道,“是爷们儿的取弓马刀来,练给大汗看看!大家有几分成色!”
雷声隆隆,小豆子从山顶一块大石头后面惊讶地探出头来,差点把屎吓回去。金荣规矩太多,尤其是屎尿,必须拉在干干净净的茅房里,还要冲水。谁被捉住随地大小便,立刻就会受罚----担水上山倒进那个池子里一个月,做冲洗茅房用。
小豆子比较狡猾,如果离茅厕太远,例如要绕半座山,就会偷偷跑到半山腰甚至山顶的石头缝里面解决(山顶的味道小些)。虽然今天大雪纷飞,但离冷到鸡冻还早,练武过后正全身上下冒热气的童子并不太担心那啥会冻坏。
只见那一百零一个贾府家将们像疯了似的在提刀奔驰。人不成队,马不成形;绕山而走,七零八落;口令不能及时发出,前后左右不能配合:或者稀松,或者拥挤;队长不知其走位,兵丁不知其应驻应往;马也勒不住,刀直往下掉;偶然两个队伍会撞头,一直有人在掉队,把队伍搞得像拉稀;号兵的哨音前后矛盾,队伍间配合跑位一直在犯错。
小豆子早已不是一年前啥也不懂的毛孩子了,不仅明白了男女之事,也知道了军事常识。
眼前这些号称“赵国第一马军”的玩意儿......上了战场就是个坑爹货。哪家将军要是还拿一个月前的老眼光来计算其战斗力.......死不瞑目都是轻的!
贾琮红红的脸已经变得煞白,家将们自己都在奇怪怎么手脚都不对劲儿了:马速忽快忽慢了,脑子不好使劲儿了,眼睛看不到形势了,配合找不到对象了,敌人无处不在了,武器重如泰山了,命令含糊不清了,阵势松散变形了.........
才半个时辰,一百人里头至少一半人坐不住从马上摔下来,另外一半人刀也没了,帽子也飘了,靴子也掉了,衣服都散了........
金虫、连飞陪着金荣和张唢呐骑马从正在整队的人群里穿来穿去,钻进钻出。忽然金荣打了个喷嚏,扭头鞭马而去,金虫、连飞和张蓁立刻调转马头跟上。
看金荣去的方向正是腾格里天庙,贾琮叹气道:“今儿个先休息吧。明早起来晨练!来个小队,把所有的蒙女送呼和浩特去,交给大汗母亲处置。”
众将面红耳赤地从地上捡起刀、鞭、帽、靴,真真是做不成个人了。
天庙建设处于停工边缘,天寒地冻的难以保证质量。掏钱给人捐马捐羊的监工大酋长族老们陆陆续续的回家猫冬去了,据说今年可能会有白灾,要早做安排。
蒯家班们还在研究争论穹顶的角度和细节,这个东西是西洋范儿,又不许架梁!谁也没玩儿过啊,塌了怎么办?
金荣插嘴道:“这个容易,先在平地上造十几个冰屋练练手呗。”
蒯汲从一大摞图纸中惊觉,拍手道,“正是正是。反正冰水是现成的。金大汗来多久了?我们竟然没有出来迎接。”
金荣笑道:“蒯大宗师是墨子鲁班一样的人物,区区金荣哪敢要你来接。”众人拍肩捶胸,好些日子没见面了。
蒯汲最喜欢听金荣的奇思妙想,什么歪歪扭扭的房顶,种花的百丈高楼,圆葱顶的钟楼,什么深入地下五层的相连通的地堡,深千仞的矿洞改建的佛龛,高悬石崖的寺庙(悬空寺嘛,还没见过实物就被察哈尔的族长给绑了来),还有鱼在头上游的海底琉璃餐厅,形似帆船的巨楼,高耸入云的方尖塔.......这个金荣虽然半懂不懂建筑学,但随口一说的东西乍一听毫无可能,细一想却颇有道理,深一挖则奥妙无穷......团结在蒯汲周围的很多老师傅小学徒一有机会就往金荣身边凑。能空手造五六丈高冰菩萨的人,肯定是个宝藏男孩儿。
至于这个腾格里天庙,其效果图之精彩,不仅立刻征服了所有的有理想有斗志腰包鼓胀的大汗酋长们,也让这些专家迷得如痴如醉。随后而来的技术攻关,设备纡困、流程设计、材料革新、工艺革命、与无穷的琐碎细节......这些恶梦让建筑团队痛不欲生却欲罢不能。
金荣道:“我们天下会的有功之人还有雕像要树在穹顶上,正好减少横向侧推力.......”
门口有人大声道,“正是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