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奥尔伯里城的情况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在奥利弗面前时,不经意地催生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的想法。
——他想吞并奥尔伯里。
既然他跟国王卡麦伦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那他能保住自己和部下性命的唯一方法,就是趁对方疲于应对王都里的混乱政局时,尽可能地扩张自己的势力。
莱纳城是他发展的起点,也是他目前最重要的根据地,靠丰富的森林资源和较为充裕的耕地面积,至少能达到基本的自给自足。
但也有着无法克服的硬伤。
在这个时代背景下,过于偏僻的地理位置和贫瘠的矿石资源,对城市的长久发展都是致命的限制。
要换做交通比较便利的其他城市,哪怕只着重发展经济,拥有中等武力捍卫,就能经营得很不错了——格雷戈城就是个很不错的例子。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奥利弗在短暂的惊讶后,就思考起了可行性来。
强攻城堡的做法,肯定是不可取的。
莱纳是因为太穷,才根本没有修过像样的外城墙:大部分城镇区域靠的是莱纳河这条天险的保护,四处城门更是破败不堪。就算是经过修复的现在,也不可能挡得住稍微正规些的军队。
城镇区域的划分,也相当混乱:城堡四周虽然有着一人半高的内城墙,但离居民区实在太接近了,缺少能从高处观看敌人动向的大片空地缓冲,显然只是拿来装装样子,根本起不到真正意义上的防御作用。
之前鲜少有外敌入侵,完全是凭靠“贫穷”这层天然的保护色。
而一年里连续死了八任领主的恐怖事实,更是让莱纳城了广为人知的“被诅咒之地”。
奥尔伯里城可就完全不同了。
尽管规模上是座登记在册的纳税人口仅有1500多人的小城,无法和另一位邻居格雷戈城比拟,但比莱纳依然要强上太多。
让奥利弗想都不想就放弃了强攻城堡的原因,就在于奥尔伯里的城堡比起莱纳的,可以称得上是五脏俱全。
城堡设有高高的塔楼,城垛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狭窄的垛口。让里面的卫兵可以通过缝隙,从从容容地朝下射箭。
而与他们的轻松完全相反的是,要想从下往上、将箭矢射进那石砖墙的一道道缝隙间去,那可不仅要考验射术,更多是纯粹得碰运气了。
城堡下挖有近两人深的壕沟,必须将壕沟填平、才可能接近城墙——但那也意味着进攻者将彻底暴露在守军的射程之内,在填坑的过程中,肯定要折损不少人马。
壕沟外再走一小程,则是一堵三人高的内墙,将城堡和城镇区域清晰地分割开。
当大战来临时,平时纳税较多、或者具有重要技能和职务的“高等”平民,通常都会被允许进入内城,甚至进入城堡避难。
在进入前,他们还得补交一笔高昂的“避战税”:这笔税金将被领主拿去支付给雇佣兵的薪水,好招募更多的战斗力来参与防御。
而普通平民,则必须亲身响应领主的征召了:不管多害怕,都要硬着头皮拿起武器,设法跟随骑士的指挥,尽可能地保护自己的家园。
当然,这指的是通常情况。
奥利弗不指望那群没有念过书、也不像是做过任何长远计划,似乎只想着快乐一天算一天的叛军们按照常理做事。
考虑到可能出现乱拳打死老师傅的麻烦情况……
奥利弗若有所思。
果然,最便宜省事的方法,还是围城。
毕竟叛军全躲在城堡里,就算不懂得使用前领主留下的那些武器,也至少能利用各项功能建筑得相当完善的城堡本身,对外面的军队进行防御。
要正面突破城堡的话,必须有大量攻城器械的支持:而那些器械,材料就已经造价高昂,又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占用的还是他目前相当宝贵的木匠等技师工种。
就算能突破困难,把足够投石车、盾牌、防护板、攻城塔和弩炮等工程器械制造好后,要将这些沉重又脆弱的家伙完好地搬运到奥尔伯里城门前,就成了第二大难题。
哪怕选择拆散了带过去,就地拼装……也是个让人头疼的大工程。
而且摧毁总比重建容易。
叛军没有长久经营的条件和能力,更没有那样的想法,因此才能肆无忌惮地消耗着物资,为宣泄怒火毁坏着历任领主长期以来令人制造的劳动成果。
奥利弗却不想要一座千疮百孔、比曾经的莱纳还要凄惨的城池,那还得花费他大量的时间精力去重建。
要是能把损失降到最轻就好了。
当然,真要省事的话,奥利弗大可以尝试用炸蛋去炸,或者亲自戴着猫猫神的戒指、单枪匹马地去冲锋。
甚至要是再卑鄙些,还能利用这位看起来十分单纯好骗的神祇,让祂动用神力帮助自己。
但他并不打算这样做。
这是莱纳对外扩张的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对手的实力也不强,正适合练手。
莱纳的新军队必须尽快在实战中锻炼,而不是一昧地依赖他个人的能力。
他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帮上一把,但绝不准备大包大揽。
哪有让神使亲自冲锋陷阵的?
奥利弗心安理得地想……最多是在出发前祈祷祝福,鼓舞一下士气。
比起强攻坚固复杂的城堡的做法,还是围困守军、等待内部物资枯竭、自动投降比较实际。
粮食是有限的。
作为最惹贵族憎恶的叛奴,他们不可能从别处找到援军,只能靠那剩下的800多人的话……奥利弗认为,应该还是能应付得来的。
只要堵住城堡的出入口,把他们粮食耗空,就能迫使内部的人投降了。
当然,为防万一,他还准备在正式开战前找一批雇佣兵来,免得封不住城门。
除了这些外,还有一层忧虑。
王都那边离得太远,短期内不需要担心。
但一直袖手旁观、甚至装死出门不归的麦肯纳伯爵,到时会趁机出手抢夺战果吗?
“挑在什么时候开战呢。”
奥利弗摸着大猫那完全放松的温热背脊,感受着毛茸茸的舒适触感,微微笑道:“等春天到来吧。”
至于这个冬天,就拿来继续磨练那批新选入的卫兵的战力,顺便修修墙、修修跟其他城市间的通道吧。
既然他决心对奥尔伯里下手……那就先修通往奥尔伯里城的吧。
对于隔壁领主一夕冒出的野心一无所知,刚彻底占领城堡不久的奥尔伯里叛军,这时的确像奥利弗所猜想的那样,正不管不顾地进行着狂欢。
“这该死的贵族老爷!”他们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杀死酒商后夺来的美酒,享受着那心肺脾都像被浅浅地灼烧了一层的奇异快感,一边对一直以来都理所当然地这一切的布托尔子爵一家破口大骂:“我们早该这么干了!”
“对!幸好有利德尔!”
“快喝啊,这些以前都是只有那可恨的贵族老爷能喝的酒!他甚至奢侈到每天都喝一小桶!”
“那厨娘死前不是还说过,布托尔那混账每天到正午才起来,还躺在床上喝着这样的好酒,一边吃上好的熏肉和白面包吗?”
“哈哈哈,现在我们中的谁都可以这么做!”
“要是晚些将农田烧掉就好了,现在那些消息灵通的商人都被吓破了胆,不再傻乎乎地回来送命了!”
“是啊,我还指望多捞些钱呢。”
“我唯一后悔的就是不该一下把他的女人们全杀光了!她们穿那长裙子在布托尔前卖弄风/骚时,可比那些平时趾高气昂的女仆漂亮得多!”
“算了算了,她们那一边吓得涕泪横流,一边对我们大骂出口的样子,我可提不起精神。”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肆意地大笑了起来。
有人喝得晕乎乎的了,就邪笑着跟其他人打声招呼,然后走出柴火熊熊燃烧、温暖得像秋天一样的大厅。
“该死的,真冷!”
被突然窜进脖颈的冷风吓了一跳,他低声骂着,沿着石廊走了一段路,很快就来到了一扇厚厚的石门前。
他跟轮值到这晚守门的那两人笑了笑,就很顺利地打开了门,一番掺和着肮脏话的挑选后,他轻而易举地揪出了里面一个模样还算清秀、却哭哭啼啼地向他求饶的年轻女仆,朝其他房间走去了。
与城堡里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一片狼藉的村庄里挤在一团,瑟瑟发抖地取暖的奴隶们。
耕地被疯狂的叛军全部烧毁了,城镇里的粮食和粮食,也被叛军搬空了。
他们所依靠的,就是刨开层层厚雪,从里面挖一些草根,或者叛军搬运粮食时不经意地洒落的一些稻谷。
要是有长相稍漂亮些的女性,则要么为了自己,要么为了家人,用身体向城堡里的人换取食物,乞求曾经的同伴的垂帘。
可当她们进去后,就再没有人见到过她们的身影了。
好冷的天啊。
冬天的白昼尤其短,夜晚额外漫长。
在四周都还亮着,太阳偶尔出来的时候,衣着单薄破烂的他们,都会冷得浑身上下都长着一层一层的冻疮,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更何况是夜晚了。
饥寒交迫的他们想要睡去,但又不敢睡去——害怕眼睛闭上之后,就像是一些同伴那样,再也无法睁开了。
而他们的死活,根本没有人会在意。
有人渴望又畏惧地望着那一扇扇明亮的窗户,梦想着进去取暖。
也有人一边艰难地抵御着寒冷,一边充满仇恨地瞪视着城堡。
“春天……快点来吧。”
有人虚弱地呓语着。
是啊,春天来了,就能重新耕种了。
等新的庄稼长出来后,他们或许就跟领主曾经在的时候那样,能在干满一天活后,分到一点点吃的东西了。
而平时没有领主和骑士,也没有管事的话,他们或许能被允许进入森林,挖一些新长出来的野菜充饥吧。
听了这话,有人心里稍稍燃起希望,但更多的人保持着绝望的沉默。
明年耕种的留种,可全在城堡里。
里面的人……真的会给他们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