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头真是静。
静到李云辞都下意识地屏声敛息。
有一瞬间, 李云辞只觉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能在战场上马革裹尸,亦见过以泽量尸之境,为何现下面对眼前之人, 却噤若寒蝉一般, 生怕说错了什么话, 将二人之间划开更深的鸿沟。
李云辞蓦得掀了眼帘, 他想要瞧一瞧,面前之人的模样、神态。
可贺瑶清只垂着眸,连眼尾都不曾给他一个。
诚如眼下二人, 阑风伏雨一般, 只他一人不住地向前,她却好似离他愈来愈远。
可他全没有半点怨怪她的立场, 至今日之境地,是他一手造成的。
这些都教他气馁, 教他无所适从,教他好生难过。
良久, 久到面前茶盏里头的水都凉透了。
李云辞才勾了唇角,“你才刚说要谢我, 便是要这么谢我么?”
声音轻而沉, 倒似是先头贺瑶清的话他都不曾用心去听。
贺瑶清闻言, 一时愕然, 她自然是要谢李云辞的,今日之事,若没有李云辞,哪里能唤得来王夫人,哪里能这般容易便脱身,可她方才全在怅然不已的心绪里头, 不曾想过这一遭,如今李云辞问来,倒是蓦得升了一丝窘迫之感。
正手足无措抬头之际。
那李云辞却已起了身,佯装不在意道,“罢了,既想不出如何谢我,过几日我再来。”
说罢,也不管贺瑶清如何,竟逃也似的推开门出了内间。
只听得“吱呀”一声,继而是沉沉又仓促的脚步声,随后,内间便又陷入寂寥之中。
待李云辞走了,贺瑶清整个人才缓缓松怔下来,好似才刚的话将她周身的气力皆消耗殆尽。
她原不过是才刚及笄不久的女子,又哪里会不想如朗月入青山,可她一路走来,一颗心早就千疮百孔疲累不堪,哪里还有那样动情晓意的心境。
便是有,也是进退维谷不堪说出口了。
李云辞先头说心悦于她,只她自己心下知晓,骤然闻言,恍似蕉鹿之梦
一般浑噩。
眼下这般在绣坊里头安稳度日便很好,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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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瑶清兀自坐了半晌,才缓缓站起身来,脚下却一时不稳,慌忙间用手撑住了小案,才立住身子。
少顷,待重新醒了心神,莲步纤纤,出了内间向外去了。
外头的翠儿正在打扫,见着贺瑶清出来,放下手中的抹布便上前来一把挽住她的手臂。
“瑶娘,你今日真是了不起!将那个媒婆怼得话都不会说了!那苏掌柜想来也没有好果子吃,日后也得落得个声名扫地!”
方才在内间时,还正沉静在惘然若失的心绪之中,不曾想眼下见着翠儿那眉开眼笑的模样,倒将心下那点子郁闷扫开了好些。
贺瑶清面上讪讪,“原是运气使然。”
“瑶娘,你如何得知那几口大箱子里头是石头?先头那箱子一打开时,我都惊了!”
“我原也是不确定的,只我瞧着那箱子上头系着的红番算不得什么好料子,想来都是临时起意,那里头必然不会放多贵重的东西。”
“有一点我却是不曾想到,我原瞧那些伙计各个身形矫健却满头大汗的模样,平常的绫罗珠宝哪里会沉成这样,便想着苏凤卿约莫是在上头铺了一层,底下怕多是石头,没想到苏凤卿是个那样小器的,竟连一层绫罗都不曾铺置。”
那头翠儿听罢,已然是目瞪口呆,随即粲然一笑,继而绕至内间步履匆忙地往二楼去。
贺瑶清不明所,翠儿人在木梯中间,朝下喊道,“我告诉她们去。”
说罢,便是“蹬蹬”的爬梯之声。
闻言,贺瑶清唇边亦漾开隐隐的笑意,缓缓摇了摇头,继而行至柜台内,摊开账本,将先头的怅然接抛去了,拨弄着算盘珠子核起了账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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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许是盛夏快要过去,外间的日头不似前几日那般毒辣,在枝丫中穿梭着的微风也掺了一丝凉意。
这日一早,从寻雁堂二楼嚯开的窗户向外看,桃蹊柳陌,叫人心旷神怡。
贺瑶清来往于绣
娘们面前的绣桌间,细细瞧着绣布上头的针脚,轻声指点着,正絮絮之际,那荔儿忽然出了声。
“呀,是那日的郎君呢,又来了。”
众绣娘被声音引了过去一瞧,“果然是呢。”
贺瑶清原是低着头的,闻言,身形一顿,却不过半晌便继续教着身旁这位绣娘引线时要如何将丝线缕直,要如何隐结,连头都不曾抬。
“那位郎君那日帮了咱们这样大的忙,竟还不知晓人姓谁名谁呢。”
“你瞧见那日葛员外见着那位郎君的模样了么?想来是有些来头的。”
“眼下那郎君正脸都不曾露一个,你们便都瞧得那样真切?”
许是经不住那几位绣娘的絮絮不休,贺瑶清鬼使神差得侧转过头向窗外望去。
果然见李云辞正在对过酒楼的二楼,却背对着这处坐着,身边还有李宥与阿二,想来是谈论公务的。
隔着一条街的李云辞好似是察觉到了有人瞧他,抑或者寻雁堂二楼绣娘们的声音传了过头,便见那背影好似一顿,随即侧转过头来。
只一眼,教贺瑶清慌忙别过眼眸,再不敢乱瞧。
正这时,绣娘们一声惊呼,“呀,郎君起身了,可是要下楼上咱们寻雁堂来?”
众人这般窸窸窣窣的动静,更教贺瑶清兀生烦乱,干脆往内里的摇椅处去靠着闭目养神了。
只脑中忽然想起,那日他好似说“过几日再来。”
这“过几日”可是今日么?他可是要来了?
这般想着,面上是合眼靠着小憩,心下却在留心着底下可有什么动静。
可等了好半晌,待她迷迷糊糊睡过去了,都不曾有人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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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贺瑶清醒来时,外头天已暗了,身上盖了一条薄毯,窗外正落着雨,二楼的绣娘想来是皆走了。
贺瑶清寻着声儿缓缓站起身,行至窗牖边,抬手推开窗棂,便见外头点点雨星子逮着机会便轻洒在窗边。
许是因着不几日便要入秋,那雨便不曾像夏日里那般倾盆,只淅淅沥沥的薄如雾潋,倒似是
在眼前腾起一层白色氤氲的水气一般。
雨水打在街道两旁繁茂的枝叶上头,又顺着轻软的树叶荡漾着坠下,转瞬便落在街道上宽大的青石板上,“叮叮咚咚”,恍若迎秋的叩门之声。
寻雁堂的檐下有雨水汇聚成一条条细细的雨线,缓缓流下,落入贺瑶清的眼里,倒似是水珠子挂成的雨帘,只肖一抬手,便能拨开望到街对过的酒楼,只细雨朦胧中酒楼早早闭了窗户,哪里还能见着什么人。
贺瑶清缓缓伸出指尖,勾弄着挂成帘的雨丝,瞬然,雨水便绕着青葱一般的指尖滚动,冰凉的雨水渐渐浸润了木然又仓皇的心。
双眸微阖,贺瑶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和风细雨之境,最是静谧安闲。
蓦得,手指轻颤,上头零星的雨珠微微溅起,贺瑶清忙将玉手收回,脑中忽得想来,她还欠着李云辞一件衣衫。
那日还正经替他丈量了尺寸,怎的后来被苏凤卿一搅和,便忘得一干二净,凭白浪费了好些时日。
想罢,贺瑶清关上窗,寻着烛台与火折便燃了烛火,却在选底布时怔了神,若是平日里,自然是挑些深色的来做,只这几日李云辞穿的衣衫皆是亮色的,却也出奇得英姿飒爽,一时便拿不定主意。
顿了一顿,贺瑶清的手指在五颜六色的底布上头一一划过,最终,在一匹湘妃色的底布上头停了手。
贺瑶清裁布勾线,烛台上的烛火静静地燃着,外头天色渐暗,昏黄的烛光亦渐渐嚯亮开,映射出暖暖的光线,抚着正在穿针引线之人的眉眼秋水剪瞳一般。
直至戌时末,贺瑶清才望着眼前半成的衣衫微微横展了双臂,驱了些疲意,继而收了线,兀自回了房净面沐浴。
又在窗边小坐听了会儿叮咚若泉的雨声,才爬上床榻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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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众绣娘正在穿针引线之际,贺瑶清便也与众人一道坐在寻雁堂的二楼绣房里头赶着李云辞那件衣衫。
时辰尚早,对过的酒楼还不曾开张,故而绣娘
们便也无那样多的话头,只埋头走着线。
正这时,翠儿在底下轻喊,“瑶娘,郎君来了。”
贺瑶清手中绣花针穿了三股银线,银线缓缓穿过湘妃色的底布,手腕轻转之际,骤然闻声,倒是一时不及应,那尖细的针尖刺破了指尖,倏地冒了鲜红的血珠,忍不住“嘶”了一声。
一旁的绣娘见状,忙探身过来,“瑶娘,可要紧?”
贺瑶清捏紧了指尖,随即置于唇瓣抿了抿,只道无碍。
这才缓缓起了身,脑中竟有些混沌,遂扶着栏杆往楼下去了。
至楼下,掀了幕帘,果然见李云辞立身在柜台边,饶心下已有了准备,只骤然见着时,心跳仍蓦得顿住。
半晌,才复渐渐跳动如常了起来。
至那日后,二人还是头一回离得这样近。
贺瑶清云履纤纤上前,李云辞听着了声响,慢慢侧转过身,见着贺瑶清,唇瓣微扬。
“才刚我听着梯子上头的脚步声,便想着,你要多久才能至我跟前。”
闻言,贺瑶清却不曾应,至他跟前站定,垂着头轻声道。
“您来寻我,是有何事?”
李云辞亦垂了眼眸,眸中晦暗无明,唇边的笑意渐隐,却不过一瞬,复缓缓勾起。
“我那件衣衫,可做好了?”
贺瑶清闻言身形一顿,她自然不好说前几日都忘了的,昨儿才想起来,眼下不过才做好一个粗略的形罢了。
默了默,“还不曾,你可是有急用?再等我两日罢,我赶着些,三两日想来便能好的。”
李云辞听罢,轻笑着只道无碍,“也不急,只是明日要出发去金陵城,原想着,若好了便能带着去了。”
“既还不曾好,也无妨,待我回来再来取罢。”
“只时日,恐有些久了。”
忽得听闻他要去金陵城,贺瑶清心下陡然一紧,遂抬了眉眼仰面朝李云辞望去,眉眼间皆是茫然不解。
那头李云辞的视线亦望了过来,好似瞧透了贺瑶清心下所想,沉声笑道。
“令,难违。
”声音轻而又轻。
虽李云辞这样满不在意得轻言,可贺瑶清却明白了。
圣上于雍州兵权野心勃勃,李云辞能不知晓?只如今若违抗圣意,那便是有将反之心。
故而是圣上之令,李云辞不得不去。
只此去,定然是如履薄冰危如累卵。
望着李云辞面沉若水神色如常的模样,贺瑶清的一颗心却渐渐下沉,想到上辈子李云辞最后的结局,眼底竟浮起无端的涩胀之感。
她在李云辞身边经年,如何不知晓李云辞并无半点谋反之心,便是上辈子的举兵,亦是被逼的。
上辈子的那一劫已然过了,然,圣上还不曾拿到兵权,又有蔺璟从旁进谗言,如何能歇?
她想告诉他,此去怕是鸿门之宴,务必要小心。
只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不曾说出口。
那头李云辞见贺瑶清默然不语,复开了口,“我既去金陵城,你可要什么?待回时我给你带一些。”
贺瑶清缓缓摇了摇头,不曾发一言。
李云辞唇瓣仍挂着一丝笑意,见状,只缓缓抬手探入袖襟,拿出一沓子纸,置于柜台之上。
贺瑶清一时不明所以。
“这是对过酒楼、还有寻雁堂的地契,我皆买下来了,留着也是无用,不若给了你,日后便不用担心会有人用铺子来拿捏你的七寸。”
“置于酒楼……里头有两个惯会苏菜的厨子,若是你哪日口馋了,只管去便是了。”
说罢,默了默,才转身出了铺子。
贺瑶清侧目望着柜上叠得四四方方的地契,眸中已酸涩不已,都说十指连心,先头被针扎的地方眼下不住地刺痛着,连带着将她胸腔内的一颗心都微微抽着,密密麻麻犹如针刺。
少顷,贺瑶清潋了裙摆,快步上前出了屋子,便见阿二正牵着一匹黑马在街对过,李云辞正要翻身上马之际。
贺瑶清慌忙跑上前,待至李云辞跟前时竟有些微喘。
那头李云辞闻声回转过身,还不待开口,便听得贺瑶清急促道。
“那件衣衫,已然做下
了一个粗形了,不知您可有空试一试?虽说先头已丈量了,可难免出差错。”
李云辞听罢,身形几不可见得一顿,随即唇边漾开一抹笑意,颔首应下。
至此,便跟着贺瑶清复回了寻雁堂。
贺瑶清将李云辞引入内间,“您稍后,我去拿。”
说罢,转头上了木梯,至绣案上头,将衣衫叠好,下了楼。
待将衣衫置于李云辞身前,李云辞眸色忽得一亮,口中低喃,“竟是这个色。”
“是不欢喜么,那我再换过。”
李云辞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原是先头也瞧你穿过这个色的大氅,便是阿柔缠着你的那日,我记得那日好似是大雪,你内里穿一件墨绿色的对襟,外头便是这样一件大氅……”
我望着你做着鬼脸逗弄阿柔,笑意潺潺,那日分明是大雪,天凝地闭。
可我瞧着,院中你所在之处,最是明媚。
那头贺瑶清闻言,却不知该如何应,只上略不自然道,“那您试一试,尺寸可合身,我在外头候着……”
说罢,连眉眼都不敢抬,便阖上门退出屋去了。
-
贺瑶清在外头侧靠着门沿,下意识用脚尖轻轻划着,微微歪着头望着内里。
虽是知晓李云辞应该在屋内的屏风后头,可如今瞧着竟恍惚能从房门上头瞧见李云辞映下的影子。
瞬然,贺瑶清低下头晃了晃脑袋,只当是魔怔了,一时再不敢去瞧。
却不想,那里竟传出一声轻而短促的闷哼。
却教守在门边的贺瑶清听了个十足十,心下一个惶神,脱口而出。
“怎的了?”语调是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焦急。
那里却一时没有声音,贺瑶清心下不定,正要推门而入,便听得李云辞的声音缓缓传出。
“无碍,一根绣花针。”
闻言,贺瑶清面上一时讪讪,想来是她才刚匆忙,不曾将衣衫上头的那根针敛下,报赧道。
“原是我的不是,可有扎伤了哪里?我去寻药箱来替你包扎。”
说罢,正要转身去,不
想内里传来李云辞满不在意得轻笑声。
“绣花针能有什么,若换柄匕首恐是要上些伤药的。”
贺瑶清却倏地蹙了眉头,遂沉声道,“莫要胡说这些。”
内里一阵静默。
贺瑶清亦有些后悔,何以与他说这些……
一时默然。
不多时,只听见门边传来脚步声,随后“吱呀”一声,屋门从内打开。
李云辞笑着朝贺瑶清伸出手摊开,一个低头,便见他的掌心正躺着一枚尖细的绣花针。
贺瑶清报赧不已,抬手从他的掌心捻过绣花针。
她的玉指纤纤,指如葱根宛若无骨,指尖温凉,二人这般肌肤相贴了不过一刻,却那细滑腻润的触犯却教李云辞心下一顿,继而不着痕迹地缓缓收回手,垂于身侧,匿于袖襟之下,只掌心微微握拢成拳,指尖细细摩挲着带着她余温的掌心。
贺瑶清面上有些焦急,“扎伤了哪里?深不深?冒血珠子了不曾?”
李云辞面色不自然地摆手,另一手下意识的抬起按向后腰,只道无妨。
贺瑶清见状,如何还能不懂,一时羞红了面颊,再不作声。
继而一声轻咳,转了话头,“你明日何时出发?”
“辰时初吧。”
闻言,点了点头,复寻了话头,“衣衫大小可合身么。”
“再合身不过了。”
至此,好似再也没有旁的话要说了。
铺子外头的大门许是不曾关,不经意间撺进了几缕风,更是撩动的幕帘的一摆,亦将李云辞的衣摆微微带起,与她的裙摆缓缓缠绕。
二人之间又是一阵静默。
半晌,李云辞只道要走了。
贺瑶清闻言,却是欲言又止。
顿了一顿,遂道,“好,你当心些罢。”
李云辞微微颔首,便撩开襕袍的衣摆出去了。
贺瑶清不曾相送,只在原地望着李云辞掀开幕帘出去,那幕帘因着他的一抬一撤,一时晃动不已,倒似是谁人口中想说却不曾说出口的“祝安”,抑或是谁人原本平静无波的心绪被浅浅泛起
带着层层晃漾开的涟漪。
立身站了许久,久到翠儿入内来才恍过心神。
“瑶娘,怎得在这处站着,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的?”
闻言,贺瑶清摇了摇头,兀自掀了幕帘出了内间,只外头早已空无一人,只留柜台上头的两张地契,因着被镇纸压着,正随风抖动着。
贺瑶清上前,拿起地契,心下一时懊恼,方才怎的忘了将这个还给他了。
再出了铺子去瞧,早已不见了人。
心下一叹,便只得先收好,待他从金陵城回来,再还便是。
想罢,贺瑶清复掀帘入了内间,正要去拿李云辞才刚试过的衣衫,不想内间空空如也,心下陡然一提,蓦得一阵心慌,口中唤着翠儿。
“方才内间的衣衫可曾见到了?”
翠儿正在二楼,闻声应道,“我瞧着便拿上来了,怎的了瑶娘?”
闻言,贺瑶清才轻舒一口气,低喃着无碍。
遂一手提了衣摆往二楼去了。
至二楼,果然见那件湘妃色的衣衫在她的绣桌上头摆着,贺瑶清坐至桌旁,穿针引线,面上沉静如水,只手中丝线翻飞,再不理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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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傍晚时分,屋内天色渐暗,绣娘们早早停了工用晚膳去了,只贺瑶清一人还在对着烛火不曾歇。
绣桌的一旁还放了一盏茶水,茶水温热,冒起好些热气,映着贺瑶清的脸色更是晶莹细白。
酉时末,衣衫算做好了大半,只上头刺绣却还不曾弄。
贺瑶清揉了揉早已酸涩不已的眼睛,抬手将一旁早已凉透的茶水置于唇边抿了两口,便又重新换了丝线,伏案绣了起来。
映着时间紧迫,不及先画花样,丝线随着贺瑶清脑中所想跃然于衣衫上头。
时辰渐晚,贺瑶清想来是怕犯瞌睡,便自己替自己沏了一壶浓浓的红茶。
月影婆娑,透过茂密的树叶,斑驳得落在窗边一张绣桌上头,和着昏黄暖人的烛光,映着贺瑶清的眸光熠熠,只一眨不眨地随着手中的丝线走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