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梦似飞落白雪上破碎成片的红梅花瓣,像从她心头滴落下的血,一下子就痛到麻木。
琴声凄凄响了一夜,孟丽娘的十指肚都红肿了起来,丛绿在一旁看的心疼,伴着破晓时分燃尽的红烛,她举步上前,轻声劝慰,“大娘子,且莫伤怀,当务之急,您还是该想明白一些事情才是真。”
琴声蓦然停止,孟丽娘双手放在琴弦上,转目看向丛绿,笑意难明,“哦,丛绿有何高见,我愿闻其详。”
丛绿压抑着兴奋,“主子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奴婢身为外人却是看得明白,您之前虽说隔三差五的便给蜀王通消息,可没一次是事关重大的,对凤王也没甚影响,这便是您弃暗投明的机会,所幸您现在占着凤王妃的头衔,不如趁势和王爷做成真正的夫妻,待凤王功成,您便是至尊的皇后娘娘。也好过被蜀王白白利用,到最后倒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你说的不错,让我再好好想想。”孟丽娘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拉过丛绿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我的几个贴身侍婢里面只有你是最聪敏,看的最透彻的,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丛绿垂下头,嘴角微微翘起一个笑弧。
孟丽娘冷着脸,继续用温和的语气道:“现在去帮我炖盅汤,早膳时,我给王爷送过去。说起来,自从我嫁给凤王还从未和凤王一起用过膳呢,我以前啊,一门心思放在蜀王身上,对他和夏侧妃从不假以辞色,可我现在想明白了,我是凤王妃,我才是那个该同凤王比肩同坐的人,夏乔木算个什么,不过一侧室罢了,以前是我想错了。”
丛绿爽快的答应,应声而去。
孟丽娘站起身,看着窗外白雪皑皑,嘴角边勾起暖暖笑容,张口道:“来人。”
趴在外间桌子上睡觉的绮红一惊赶忙爬了起来,拂开纱帐走了进来,“主子。”
“还是叫大娘子吧,方才丛绿便是如此叫我的,这让我想起在娘家的时候,我是母亲的骄傲,父亲眼中最贤淑的女儿,祖母跟前最吃香的孙女,我的那些庶出姐姐妹妹们没一个比得上我的。以前我厌恶极了那些勾心斗角的日子,可现在的我却有些怀念起来。那个时候我总有巧计将她们斗败,我喜欢看她们狼狈羞愧愤恨又嫉妒的模样,真是大快人心,她们的生母被我母亲制得服服帖帖,我自然也得把那些庶女们制的服服帖帖,你瞧,我真的做到了,我帮了母亲很不少是不是?”
绮红笑着点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哪里能和大娘子比,她们给大娘子提鞋都是不配的。”
“是啊,她们给我提鞋都是不配的。绮红你还记得娴娘吗?”孟丽娘突然道。
“当然记得,七娘子当年还同大娘子有过争执呢,妄想同大娘子争蜀王殿下,简直不知所谓。”绮红轻蔑的道。
孟丽娘惨笑,“为了打击她,让她吃点教训,我同母亲设计将她嫁给了一个纨绔子弟,那男子眠花宿柳,败坏家风,不爱女子爱男子,名声坏透了,娴娘出嫁时哭的双眼红肿,她看着我的眼神几乎想把我吃了,我当时可是高兴坏了,我打的便是杀鸡儆猴的主意,我要让剩下的那些庶女们看看,谁敢同我抢东西,我便让她们生不如死,可不久后我便收到消息,说娴娘过得很好,她的夫君虽行事异于常人,可待她却是真的好,后来娴娘回门也证实了这一点,我当时还气得狠,可现在却恍悟了,娴娘爱慕蜀王哪里有错,而我却动了那样狠毒的心思,活该到了最后是我品尝这苦果,而娴娘和她的夫君一起过着美好的日子,对了,娴娘已经生下三个儿子了吧,她真是好福气。”
绮红听着孟丽娘说的话不对头,心里惶惶不安,“大娘子,您这话从何而来,七娘子身为庶女同您争抢本就是不该,您稍作惩罚维护自己的东西又哪里有错,您莫要钻了牛角尖才好。”
孟丽娘摇了摇头,握住绮红的手,真心道:“绮红,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我心里都清楚的狠,你以后的归宿我会安排妥当的,也定然让你一辈子幸福安康,就和娴娘一样。”
绮红眼眶通红,感动的落下眼泪,“大娘子,奴婢是您好心从奴隶台上买回来的,当年要不是您,奴婢只怕早入了那烟花之地,这身子早就埋入黄土腐烂干净了,奴婢说过的,要一辈子报答您的恩情,一辈子不嫁人,只一心一意的伺候您。”
孟丽娘拍了拍绮红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快别哭了,瞧你,脸上的妆都哭花了,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大娘子,那您别再说那些丧气话让奴婢担忧了,奴婢这心疼得慌。”
“好,我不说就是。你也别哭了,咱们坐下好好说说话。”
绮红转身去倒茶,仔细捧了给孟丽娘,“大娘子,弹了一夜的琴,您的身子只怕也僵了,快喝点热茶暖暖身。不,还是奴婢给您揉揉手指吧。”
绮红看见孟丽娘红肿的手指头便心疼的紧。
“不用了,麻了,不觉得疼。我方才打发丛绿却熬汤了,趁着她不在,我们说说丛绿的坏话吧。丛绿,太聪明,她的心有一大半都放在自己身上,对主不忠,依着我原本的脾气定是要狠狠给她吃个教训的,可转念一想,丛绿她也从没做过陷害我的事,我便饶过她这一回,往后单凭她自己的造化了。”
“对主不忠便是大罪了,大娘子,作甚不处罚她,依奴婢看,尽早撵了她走才是正经,奴婢瞧着,她迟早是个祸害。”绮红气愤道。
“我知道,可那又如何,她祸害的也不会是咱们,我乐得她给夏乔木添堵,昨天你也看见了,凤王待她可真是好,看那架势似乎是爱到心里头去了,我看着就酸的慌,凭甚么她一个厨娘出身的一招麻雀登枝变凤凰还不够,还得到了男人的宠爱,而我却惨淡至斯。”
“就是,奴婢也气不过。”
“好了,不说别人,你去把我梳妆台上放的那个青铜盒子并首饰盒子里的那一串钥匙拿过来,那里头放了你们的身契。”
绮红虽不明其意,却听话的去拿。
青铜盒子就在梳妆台上放着,绮红每日早上给孟丽娘梳头时都能瞄上一眼,一找便找到了。
孟丽娘用钥匙打开盒子,在一摞契书里找到绮红的,捡出来递给她,“拿去吧,或撕或烧,都随你。”
“大娘子,您要赶奴婢走?”绮红瞪大了眼。
“不是,是还你自由,以后你也能嫁个良人,能拥有自己的田地。是我给你的恩典,并非要赶你走,快拿着。”
“谢谢大娘子,大娘子您待奴婢可真好。”绮红又哭又笑,跪下来接过契约折叠好放在自己袖袋里藏好。
“绮红,你想念母亲了,你帮我带封信给她吧,信里的内容很要紧,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才特特派了你去,你可莫要掉以轻心。在外院小厮了找个最值得你信任的,让他一路护着你走。”
“大娘子,你放心,奴婢一定亲手将信交给夫人。”绮红心一横,郑重道。
“你且在此等候,我这便去写。”
“奴婢给大娘子研磨。”
“不用,你去给我铺床,一夜未睡,我过一会儿便迷一下眼。”
“好,奴婢这便去。”
孟丽娘自己将墨研的浓浓的,拿了细毛笔蘸饱,思虑起写什么时,湿了眼眶,落笔入风,心志已坚。
“大娘子,铺好了。”
“好。”孟丽娘吹干了墨汁,折叠一番塞进信封,用蜡封住。
丛绿端着熬好的汤袅袅婷婷走进来,笑道:“大娘子,奴婢煮好了。”
“辛苦了。这天也不早了,这个时辰,凤王爷该醒了吧,我们这便去夏侧妃的寝殿门口等着。”
“一切都听您的。”
“大娘子,你们这是作甚去?”
“与你无关,信在书桌上放着呢,绮红你快去吧,半个时辰内必须离开王府。”
想到自己的任务艰巨绮红重重点头,转身便走。
丛绿心中狐疑,便笑着问:“大娘子,绮红这是去何处?”
“我让她去给我送封信,我要告诉父亲母亲,让他们改投凤王这边。我既然打算重新笼络凤王,自然我父母也要支持凤王。”
“是这个道理,看来大娘子您是彻底想明白了。”
乔木的寝宫内,小九早早醒了,听从安福生的安排,闻鸡起舞练剑,待他把整套剑法耍完一遍之后,乔木也便醒了,梳洗妥当之后准备烧制早膳。
昨夜楚言并未走,而是睡在了乔木身边,这会儿乔木醒了,他也就伸个懒腰,大爷似得坐在床上,等着乔木来伺候他。
乔木白他一眼,这会儿才不屑的搭理他,转身便去小厨房不提。
楚言也不气,自己慢悠悠穿戴整齐去外头看小九练剑,每当小九有错处就出声提点几句。
他的一身武艺也是安福生亲教的。
“王爷,王妃娘娘那处的钉子紧急求见。”翠叶小碎步跑来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