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不能承受之痛。
刘临风不知她为何而哭,他只知道,那一刻,望着她眼里的泪,他也跟着悲伤起来。
好像,看见她眼里的绝望,有什么东西,她求而不得,舍而不能,融入血,刻入骨铭记永恒。
那是什么呢?流连花丛,心冷如铁的刘临风不得而知。
只是,如果她能为他而哭就好了,哪怕是绝望的哭泣。
平日里,他很会哄女人,不需刻意的思索,甜言蜜语张口即来,可是,此时,他却只能轻轻的拥着她,那些非出自本心的语句,他是一个词都蹦不出来。
若非遇见她,他想,他可以娶一个没有感情的妻子,无可无不可的生儿育女,然后过一辈子,反正,他可以有很多女人,一个不得意,就找另一个,还夜夜都能睡一个新鲜货色,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有一种感情在不知不觉间撞入心头,活了二十五年的刘大公子,第一次知道,和妻子这种女人一起生活,除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一个是天,一个是地,还有另一种方式。
乔木狼狈如尘,辞了刘临风匆匆离去。
刘临风被周大胖缠住,没有送她,知道这个季节,天气太过无常,便派了马车送她。
目光凝滞,心痛如搅,乔木在四岔路口下车,打发走了车夫。
天地一声雷响,阵雨临空,丝丝缕缕的雨丝,像是一幕帘,把走在街市上的乔木遮蔽,同样的,不会让任何人看见,她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这般甚好。
却说,于子归,终究被上官翠羽以肚子疼缠住,不得以,只得送她回家。
第一场雨过后,夏玉树窝在木棚底下正数着钱,脸上笑呵呵的,正想着,下午回家的时候,给家里的孩儿他娘买一块布做衣裳,这些年可是苦了她。
他想的挺美,却不知一个大胡子番客正领了十多个混混气势汹汹的前来闹事。
先是让人买了一碗肉粥吃了,转眼往里头扔了一条大青虫子,登时横眉怒目,把碗摔在夏玉树的脚下,一把捉过他的衣襟,诬陷他做的肉粥不干净,甚话都不说,一拳就打在夏玉树的眼上。
眼眶登时裂开,血丝弥漫。
夏玉树一声痛呼,双股颤颤,连声求饶,却抱着装铜钱的笸箩不松手,这是乖女好不容易挣来的,不能被抢走,他还要给孩儿他娘买块布做衣裳呢,不能给!
大胡子番客龇牙咧嘴,扯不掉他手里的笸箩,一声冷笑,强健如铁棍的手臂一扭,“咔嚓”一声就卸了夏玉树的手臂。
夏玉树脸色灰白,还来不及叫,就又被人家一拳头打在了嘴上。
药行里的掌柜露出头来看了看又赶紧缩回去,背着手在后,焦急的走来走去。
有伙计提醒他,这可是大郎君关照过的,咱们要是看着不救,回头大郎君回来,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掌柜低声怒斥,你以为我不想去救,看着那庄稼汉被打成那样,是个有良心的都觉得不是事儿,可,夫人临走时已经给他过暗示,他又不是傻子,如何猜不透,两下里犯难,他都愁死了。
只得派了伙计出去,赶紧去把大郎君找来。
“别砸,别砸,你们打我,打我吧。”夏玉树瞧着他乖女的一番心血,片刻间被砸个粉碎,心疼的厉害。
此时,他眼眶裂开,脸腮红肿,真真像个等着被宰杀的猪头。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你也别怨我们,给我砸,狠狠的砸!”领头的大胡子番客冷笑道。
“别砸,别砸啊。”夏玉树嚎哭道。
他本不是个强壮的男人,一个番客就能对付的了他,更何况,番客领了十几个混混过来,他更是没有丝毫的反手之力。
只能挺直了身板,由着他们揍,直到他们任何可以放过为止。
轰隆一声,番客哼笑起来,知道,在雨停之前,都不会有衙役来管他这事,便大胆行事,揣了钱,把夏玉树扔给手下的兄弟们踢打,他则扭了个凳子,悠哉的在木棚底下坐了,兴致勃勃的看着夏玉树垂死挣扎。
雨幕里,乔木隐隐约约看着这里出了事,心头剧颤,撒开腿就往这里跑。
待看见,她那个窝囊的爹,被几个人按倒在地,轮番踢打,已然奄奄一息,她猛的停住脚,僵住了身子。
因为怕扬州城里的人欺生,所以她千方百计的得了于子归的庇护,本以为这般就万无一失,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于子归呢,他去了哪里?
他就这样由得她爹被殴打!
“乖女……乖女……”夏玉树紧紧的攥着手里剩下的铜钱,肿胀的眼睛朦朦胧胧的看见自己的乖女,挣扎着喊,“走……快走……乖女……快走……”
“阿爹。”乔木喊了一声。
正在殴打夏玉树的混混停了下来,领头的番客站起来,淫笑道:“等的就是你,兄弟们,把那女娃给我抓过来。”
乔木看见夏玉树挣扎的往前爬了几步,抱住一个混混的腿不放,流着血的嘴里咕哝着,“走……走……”
乔木抹了一把脸,雨水甩在雨幕里,更像是抹去脸上的一层面具。
待看见那混混抬起脚,下了死力要朝着夏玉树的心窝踹下去,乔木瞳孔皱缩,夺了别人摊子上的一根擀面棍就奔跑起来。
番客得趣黑笑,和他的兄弟们道:“你们瞧,这小女娃还想和咱们拼命呢。”
他话音刚落,便见他那要下死手的兄弟,脑袋一歪,口吐鲜血,抬起的脚来不及落下就被飞来的木棍给打歪了出去。
番客猛然站起,怒斥道:“给我上!打死勿论!”
“贱人!我……”被打倒在地的混混怒骂一声,连滚带爬要反击,乔木捡起木棍,反手又照着他的脑门挥出去一棍。
这混混的脑门登时红肿,脑袋一歪,又倒了下去。
乔木一脚踩在他的脸上,使劲的捻弄,就好像刚才,他们踩在夏玉树的脸上那样侮辱他一样。
乔木望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夏玉树,他已经静静的躺在那里,不出一声。
乔木害怕的不敢过去,握着木棍的手都在颤抖。
她不喜欢他,因为他也好赌,她这辈子恨透了爱赌的人,所以,不管他如何的宠爱她,她都厌恶。
而他好像也知道,只是装傻充愣,疼爱她若从前。
他不和顾美娘一样叫她“乔儿”,也不和瞎眼阿婆一样叫她“大妮子”,他叫她“乖女”,有事没事就找“乖女”,她甚至嗤笑,乖女你个头啊,无论是他真正的女儿,还是她,又何曾真正的“乖”过。
他很窝囊,在家里当不得家,夏小麦都能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说他几句,而他,总是嘿嘿一笑了事。
此番,乔木才知,除了赌,其实……他没什么不好的。
窝囊就窝囊吧,总不能要求每一个男人都像她择偶的标准,高大,威猛,刚强,有责任心,专情,有钱有权,能给予心爱的人一个温暖安定的家。
他不是丈夫,他只是父亲,又有谁规定,父亲就一样要是一个大英雄,是孩子们的偶像。
需知,父亲也是人,也会害怕、也会脆弱、也会需要人的保护,更是从小孩子长大的,没有一个好的父亲,他也是在生活中磕磕绊绊的摸索着,一路行走。
父亲,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啊。
其他的都没有关系,只要她知道,他爱她,愿意为了他的小家,拼尽全力,这就够了。
“小贱人,能耐不小啊,敢动我的兄弟,那就莫怪我手狠。”
“谁指使你们来的。”乔木紧了紧手上的木棍,再也不愿意看他狼狈惨烈的模样,对那些扑上来的,凶神恶煞一般的男人,她恨不得此时手里的不是棍子,而是一柄长刀,杀,才能缓解她心头的疼痛!
“自己得罪了谁还不知道吗?”番客作壁上观,目光瞭一眼身后绵延了半条街的药行,“谁让你这小贱人野心太大,看上不该看上的人,这不,人家家里的小情人就看你不顺眼了,花钱请咱们找你说话,我劝你啊,麻雀变凤凰这事,狠是艰难,还是趁早收手的好,不然,你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乔木心恨,下起手来火辣无情,他们人多势众,她背上挨了好几下,她咬牙撑着,只要想到,夏玉树可能的结果,她就恨不得挨个弄死他们!
还有那背后之人,她记下了!
看上于子归吗?想麻雀变凤凰吗?攀高枝吗?
真的以为,所有女人都打的一个主意吗?不是你们有钱,别人就会巴巴的贴上去,爬上床的!
护自家的财产护的那么紧,真的以为是香饽饽吗,谁都会上去咬一口!
眼瞅着自己的兄弟被打趴下就没再起来,这番客自怀里抽出刀子就上,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有刀不用才是傻瓜!
雨声渐小,地上的水坑里,波纹停荡,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车夫一身紧身黑衣,肌肉喷张,目如猎鹰,见前面一个娇小女子正提着棍子大杀四方的模样,他常年僵硬的脸无意识的扭曲起来,马鞭停在半空中,任由马车停住。
“安山。”
“在,公子。”青黑的胡子盖住了他的嘴巴,看不见他张嘴。
“因何不走了,可是到了?”
“公子,是、是前头有打架的,您自己看看吧,太、太好看了。”大胡子古怪的道,抓抓头,掀开车帘,让里头的人自己看。
便见,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相继被一个小巧女子给揍趴下,那女子背上、胳膊上也挨了好几下,疼的眉眼深蹙,手上抓的棍子却不松,好像和那些男人有杀父之仇,淡淡的雨幕里,便见她如同黑夜女魔,狂乱不堪,自己疼,让那些男人更疼。
直到,雨停风住,躲藏在云层之下的太阳冒出头来,衙差姗姗来迟,那些混混还站着的如同鸟兽散,而那小女娃蓦地扔了木棍跑到一个地上躺着的人跟前,跪下,扑上去,一把抱住,又哭又笑。
车里的人,没做声,只是道了句,扬州城的秩序越发不好了便作罢。
“公子,你也不管管啊。”络腮胡大汉眼瞅着小女娃被衙差带走,一跺脚,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