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贾家门口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齐晶晶这才恍然,原来寇正元口中所谓的朋友竟是贾修文。
说起贾修文的事迹,玉州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自打十三岁起就就经常出入赌坊、酒馆、青楼等场所,财色酒气无一不沾,十五岁那年还曾为了争风吃醋,在青楼跟人打了起来,仗着人多势众,差点将对方打死,最后还是贾家出钱摆平了这事。
贾修文这些年干的荒唐事,一桩接一桩,哪怕贾家富贵,他又是独子,玉州城的姑娘们也不喜这个人。
齐晶晶自也不例外,因为贾修文当初看她漂亮,还一度动了结亲的心思,托媒人上门提亲,被她爹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家伙犹不死心,经常在齐府外徘徊,还派了个家丁在齐家附近盯梢,就是想偶遇她。
那阵子,齐晶晶连门都不敢出,将小姐妹的邀请都拒绝了,一直呆在家里。
直到几个月后,贾修文的耐性耗尽,兼之红花楼里来了一个娇俏动人的新花魁,他转移了目标,这事才作罢。
虽说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但如今想起他那油腻猥琐的眼神,齐晶晶心里还是升起一股很膈应的感觉,因此也不大想去贾家。
她拽了拽寇正元的袖子,低声说:“相公,这……总是寄人篱下,终归是不妥,不若咱们回去跟娘认个错吧,娘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回家总比呆在贾家强。
但这只是齐晶晶心里的感受。
自尊心强又处于人生低谷的寇正元极为敏感,总觉得她这话是在羞辱他,没好气地说:”才离开齐家不到十二个时辰,你已提了好几次回去。既这般不情愿跟着我,你便回去吧,省得跟着我委屈了你!”
自己的意思被曲解,齐晶晶委屈极了,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相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若嫌弃你,又怎会嫁给你……”
“寇兄,你来啦,这是嫂子吧,真不愧是咱们玉州城第一美女!你们俩能来,让敝府蓬荜生辉!”胖得像个冬瓜的贾修文跑了出来,高兴地喊道,打断了齐晶晶的话。
齐晶晶不想被这个纨绔看到自己在哭,赶紧别开头,止住了话题。
寇正元好面子,自也是不希望老婆哭哭啼啼的模样被人看到。他上前拱手道:“贾弟,打扰了!”
“哪里的话,寇兄,嫂子,这边请!”贾修文笑呵呵地说道,一副广交天下豪迈的样子,跟以前那种只知道盯着女人看的猥琐样子大为不同。
齐晶晶心里松了口气,心道,也许是贾修文去书院里念了两年书,人跟着长进了一些,知书达理了。再说她如今已嫁人,相公还是贾修文的好友,他自是会对自己尊重些,便没那么恐惧了。
贾修文将他们领进去,又连忙让人上茶和点心,极尽热情和周到。
这让寇正元在齐家丢掉的自尊心稍微拾了一些回来,他昂首挺胸,跟贾修文高谈阔论,两人谈性极浓。
齐晶晶见他们谈的都是书院里和学子聚会的事,稍稍松了口气。
两人聊了半盏茶的功夫,贾修文仿佛才看到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的齐晶晶,笑呵呵地说:“寇兄,今日你带着嫂子到小弟这里来,可是有事?”
还未到中午,就说要借住贾家,寇正元有些开不了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说。
贾修文见他似乎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善解人意地说:“时候不早了,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寇兄和嫂子头一次到我府上做客,一定要给我个做东的机会。咱们先吃饭吧,边吃边聊!”
这话正合寇正元意,他能边吃饭边想想怎么开口。
三人移架去了饭厅。
“我让人先上了一些点心,你们先垫垫肚子,我失陪一下!”贾修文寻了个借口走人。
等出了饭厅,他召来心腹牛三,低声道:“去查查怎么回事?”
牛三望了饭厅的方向一眼,低声道:“公子,是查寇公子吗?”
“不是他还有谁?你没看他今天那身衣服不合身吗?又旧又小,还有齐晶晶,衣服上也褶皱,神情憔悴,身上没有任何珠钗配饰,定然是有事发生。”贾修文笃定地说。
他虽然不学无术,可架不住观察力惊人,打照面的时候就瞧出了寇正元的不对劲儿。
本来以为寇正元会自己说的,谁知他一直吞吞吐吐。
牛三连忙谄媚地说:“公子英明!”
贾修文白了他一眼:“你当谁都是你,长了个猪脑子。”
牛三摸了摸脑袋,嘿嘿直笑,一副傻兮兮的模样。
贾修文推开他:“行了,赶紧去交代我让你办的事,这顿饭吃完之前,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嘞!”牛三屁颠颠地跑了。
贾修文理了一下身上的锦衣,摇着圆润的身体,笑呵呵地回到了饭厅:“让寇兄久等了!”
这顿饭,贾修文和寇正元两人胡吹,畅想明年高中的美好愿景,举杯推盏,好不热闹。
齐晶晶安静地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地吃着菜,看到寇正元一杯接一杯,有些担忧他喝多了,可在外人面前,她又怕折了他的面子,只能忍着,一顿饭吃得齐晶晶很是煎熬。
快吃完的时候,牛三跑到门口说:“公子,贾管家求见!”
贾修文放下了酒杯,笑道:“寇兄,失陪一下。”
寇正元摆手:“无妨,贾公子自便!”
等人走后,齐晶晶连忙劝道:“相公,你已经喝了很多了,别喝了!”
寇正元大着舌头推开她:“喝,我跟贾弟难得一聚,今儿喝个痛快,你别管。”
齐晶晶抿了抿唇,担忧地看着他:“你们已经喝了很多了,吃点东西吧!”
寇正元抬起被酒水熏红的眼睛,看着齐晶晶:“你懂什么?贾弟如此热情,不喝,岂不是辜负了贾弟的一番美意!”
“寇兄说得好,咱们今天不醉不归!”贾修文回来就听到这话,大笑,又让人上了一壶酒。
两人你来我往,很快一壶酒又见底了。两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寇正元更是不胜酒力,趴在了桌子上。
贾修文稍微好点,打了个酒咯,大着舌头说:“来人啊,帮忙将我寇兄和嫂子送到客房休息!”
然后又撑着桌子,摇摇欲坠地对齐晶晶说:“嫂子,你带寇兄去休息,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寇兄身上沾了不少酒,我让人给你们送身新的衣服过来。”
没想到这人倒是比以前长进了许多。齐晶晶诧异地看了贾修文一眼,客客气气地说:“谢谢贾公子!”
“应该的,应该的……”贾修文摆了摆手,示意下人去帮忙。
旁边伺候的丫鬟连忙上去帮忙,跟齐晶晶一人扶着寇正元的一边胳膊,将其带到了客房。
贾修文在后面望着齐晶晶窈窕的身姿和温婉动人的气质,忍不住舔了舔唇,舍不得眨一下眼。
牛三知自家公子心意,嘿嘿笑道:“公子,要不要小的去将齐小娘子引出来?”
“胡说八道,那是我嫂子!”贾修文踹了他一脚。
牛三一副吃痛的样子,嘴上却笑嘻嘻的:“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要我说啊,这齐姑娘真是不长眼睛,看上这么个绣花枕头,除了长得白一点,这小白脸哪里比得过公子半根指头!”
“你小子倒是挺懂!”贾修文白了他一眼,倒是没纠正他的话。
齐晶晶将寇正元扶回了屋,替他脱掉鞋袜和那身不合适的外衫,又打来温水亲自给他擦了擦脸,伺候他歇下后,方松了口气。
等丫鬟将木盆毛巾端出去后,齐晶晶看寇正元一时半会不会醒,拿出了上午在绣坊卖的针线,坐在窗前,背对着床榻,绣起了手帕。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沉浸在绣活中时,她那位原本应该因为醉酒昏昏欲睡的丈夫却睁开了眼。
***
许殊又花了整整一天,勉强将码头的账目对了一遍。
玉州城外的码头是大运河的必经之路。当初,河运还不发达,玉州城也是个小城,齐家一位先祖目光长远,筹巨资花了整整五年在荒凉的河边修建了一座码头。
最初,只是辐射附近几座城市的河上运输,并不起眼,但自从六十年前,朝廷征集工匠农民挖通了大运河京河段,将长达一千多公里的大运河全线疏通,从此更廉价、更便捷的河运成了南北大宗商品最主要的贸易方式。玉州城借着河运一跃成为一座商业极为发达的城市,而齐家也随着河运的兴盛更加地旺盛起来,成为玉州城首屈一指的富户!
如今每年多达上千支船队会在城外的码头停靠,装卸货物,休息,托运货物等等,让整个码头极为热闹,已经形成了一座小镇。
码头每日的流水高达数页,许殊放下算盘,看了看自己抄出来的重点,账目略有出入,不过并不大。
她也不打算追究,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底下的人好好干活,别越过线就行。
账目上并无奇怪的地方,难道是她找错了方向?
许殊沉吟片刻后对小兰说:“你去通知一下齐管家,明日上午,我要去码头看看,让他准备一下!”
“好!”小兰点头,连忙下去交代许殊办的事。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道:“夫人,齐管家已经安排妥当。”
许殊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兰又将另外一物递了上来。
许殊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是什么?”
“夫人,你昨日让齐管家安排人跟着姑娘和寇公子,将他们每日去了何地,做了什么都如实记录下来。这是今天的,姑娘跟寇公子上午巳时三刻到了贾府便一直没出来。”小兰解释道。
许殊接过纸一看,将寇正元和齐晶晶一天的行程记了个一清二楚。目前两人已在贾府呆了三个时辰左右,眼看天就要黑了,他们身上没钱,也没别的去处,现在还没出来,看来今晚是打定主意要蹭住贾府了。
“知道了,让人继续盯着。”许殊说着将纸条丢进了香炉里。
小兰见许殊似乎不打算管的样子,很是苦恼:“夫人,要不要咱们去贾府打个招呼?”
许殊放下算盘,笑看着她:“小兰,我知道你跟晶晶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很关心她,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可……那贾公子就不是个好人,坏了姑娘的名声怎么办?”小兰还是忍不住担忧。
许殊理解,封建社会嘛,将妇女的名节、贞洁看得无比大,丈夫英年早逝,女人年纪轻轻守一辈子的寡官府还会给发贞节牌坊,是极为光荣的事,有的地方甚至有为了拿贞洁牌坊悄悄杀死寡妇的。
既然这么光荣,男人死了老婆怎么不为妻子守着呢?也给男人发一座贞洁牌坊嘛!
反正许殊是看不上这些陋习的,她不甚在意地说:“坏了便坏了,还有齐家养她,怕甚!”
小兰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想到夫人会这么说。
许殊却低下了头,看着码头的账目出神,顿了一会儿,她交代:“请齐管家来一趟,我有点事要跟他商量。”
小兰只的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齐管家便到了。他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他家世代都是齐府的管家,对齐家忠心耿耿。
许殊笑着说:“齐管家,请坐。今日将你叫来,是有一事要跟你商量!”
齐管家忙点头:“夫人,你吩咐。”
许殊扣上了账本,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刚才看过了,自从大运河全线疏通后,我们齐家依靠码头积攒了不少家底。可人这辈子,只有一张嘴,一双脚,吃穿用度总归只有那么多。如今到了小的这一辈,主家仅有晶晶一人,消耗更少。所以我想,咱们何不拿一部分钱出来做些善事,就当给咱们齐府祈福了,祈愿菩萨保佑,咱们齐府下一辈能人丁兴旺,子孙成器!”
做善事是不少富户的常规操作,往日遇到灾荒年,齐府也会联合其他大户一起在城外施粥行善。
不过今年风调雨顺,没有灾民。齐管家只能想到别处:“夫人的意思是建桥修路吗?”
这也是乡绅富户做善事的一种方式,方便乡里,惠及宗族,还能有个好口碑。
许殊摇头,建桥修路有什么用,就修那么一段,方便是方便一点,但于宗族命运、家国命运都没任何的改变,要干就干更更有用的嘛。
“我的意思是建学堂,资助书院!”许殊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齐管家诧异地看着她:“夫人怎么想起弄这个?”
这个方式太新鲜了,便是看好某一位学子,也顶多是单独资助对方,提前下注,没听说哪家直接建学堂的。
许殊理顺了思路,慢悠悠地解释道:“看了那陆明泽的经历后,我便生出了这种想法。穷苦人家,求学太难了,咱们能帮一把是一把,就当结个善缘。”
陆明泽这样的才是贫困学子的正确打开方式嘛。人穷志不穷,放得下身段,不打肿脸充胖子,对同窗也有友爱之心。
齐管家对陆明泽的印象也很好:“夫人所言甚是。不过夫人何不单独资助陆公子?”
许殊笑道:“单独资助,稍有不慎会伤了人的自尊,而且也容易给人携恩以报的印象。不若直接资助书院,给夫子们束脩,如此一来能惠及更多的人,也能结更多的善缘。”
万一以后这里面哪个学子高中了呢?科举考试有一定的运气成分在内,既是投资,当然要广撒网了,反正一个是放一群也是放,只有里面中一个两个,齐家就不亏。
而且还能因此赢得城里读书人的感恩和拥护。可别小瞧这些读书人,古代读书人地位极高,师生同窗同乡各种关系又将他们联系在一起,赢得了他们的好感,日后若齐家真遇到什么坎儿,这些人联名上书,对齐家来说也不啻为一份希望。
这样一举多得的好事,干嘛不做。
“夫人考虑得甚为周全。”齐管家佩服地说,“书院还好,咱们直接跟院长联系便成,可是学堂就比较麻烦了,大户人家有自己开设小学堂的,还有一些屡次不中的秀才老爷自己开学堂,整个玉州城加起来应有好几十家学堂。而且大户人家的学堂也不缺银子。”
这个数字听起来很多,可现在的学堂属于私塾,人并不多,一个学堂顶多也就有十几个学生罢了,几十个的都很少。这么算下来,全城也不过几百上千读书的年轻人和孩子,而整个玉州城及其管辖的乡下,加起来可是有好几十万人。
可见这个时代的读书识字率有多低。没文化,没知识是愚昧无知和思想落后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许殊觉得更有必要开设学堂了。
她说:“这个简单,咱们跟其他的学堂并不冲突,他们办他们的,咱们办咱们的,彼此都不影响到对方。你找一块空地,最好在城门内外不远处,地方找好后,我去看看,回头我画个图给你,照图上建便是。以后齐氏族人,无论男女,只要到了启蒙年龄,都可到学堂念书识字。同时,学堂也对外开放,全城及乡下孩子,愿意送孩子过来念书的,咱们都分文不取,但学习用具和生活自理!”
如果提供午饭和学习资料,负担太重难以持久,而且会有人为了笔墨纸砚和免费的饭就将孩子送过来。
她是开办学堂,不是开办善堂。
这个时代,几岁大的孩子都要帮忙干活了,算是一个小劳动力。即便学堂免费,若不是真心求学,父母也不会将孩子送过来,如此一来就能筛选掉大批混日子的,留下真心想念书的。
这样既能帮助了穷苦百姓,同时也能在玉州城结下广大的善缘。时日一长,便是知府想动齐家也要掂量掂量,不然齐家倒台了,谁以后还愿意花大把的银子开办免费的学堂,他们岂不是没学上了?这便是将普罗大众的利益跟齐家的荣辱兴衰绑在了一起。
毕竟读书是这个时代普通人改变命运最直接最便捷的方式,就算考不上秀才举人,识了字,进城做个账房先生对农家子弟来说也是改变命运了。没了免费的学堂,绝大部分人都是念不起书的。
齐管家觉得许殊这想法有些天方夜谭了:“夫人,这男女同堂怕是不妥。还有免费学堂,怕是有不少人回来,得建多大的房子才够啊?”
许殊笑道:“有何不妥?将学堂孩子的年龄限制一下便是,只招收五岁到十二岁的孩童,超过这个年龄段的便不收了,你若还有顾虑,咱们可以将姑娘们跟男孩子分开。至于房子,咱们家有的是地,建学堂的地总不缺。”
好像一切到了夫人口中便成了很简单的事。齐管家见许殊心意已决,便不再劝:“是,夫人,那小的明日便去看地,晚些时候再来跟夫人汇报!”
许殊含笑点头:“好的。”
***
寇正元完全不知道许殊暗戳戳地准备搞了一票大的。
他还在愁读书的事,下个月的束脩就要他自己出了。可他上哪儿拿这笔钱去?总不能念书还问贾修文要钱吧?寇正元的自尊心接受不了。
他侧头看向还在闷头绣手帕的齐晶晶,语气有些不耐:“还绣呢,绣了一天都不累吗?”
怎么不累?从吃过午饭后,齐晶晶就一直窝在客房做绣活,中间只去了一趟茅房,喝了两次水,就没有任何的休息,好几个时辰下来,眼睛已经干涩酸胀,食指上也被扎了不少针眼,稍微一用力就有点疼。
可不挣钱,他们花什么?总不能一直赖在贾府吧。
虽然今天傍晚,贾修文过来热情地邀请他们在贾府住一阵子。而且他今天的表现也较之当年好了许多,可齐晶晶心里还是很不自在,比住在陆家的茅草屋都不舒服。
可丈夫不理解她这些细腻的心思,他是干大事的,齐晶晶也不好勉强他跟着自己做这些赚不了几个铜板的事情,便说:“我再绣会,将这张帕子绣完。明日便可以去绣坊交一批货了。”
闻言,寇正元坐直了身问道:“那能得多少工钱?”
齐晶晶一边绣帕子,一边说:“十几个铜板吧!”
十几个铜板远远不够,每个月的束脩都是五百文,他还要吃饭,买笔墨纸砚等等,这都要花不少的钱。
叹了口气,寇正元说:“别绣了,反正也不够,明日我来想办法吧!”
他是外地人,三年前才到的玉州城,在本地无亲无戚,能想什么办法?
齐晶晶说:“绣一点便是一点,你累了便先休息吧,我再绣一会儿。”
“不累,那我去找贾弟借两本书看看。”寇正元下午睡多了,这么早睡不着,便起身去找贾修文。
贾修文今日因为府中有客的缘故,难得没有出去玩,可长夜漫漫,又没什么娱乐活动,就只能自己找乐子了。
寇正元来的时候,他正抱着通房丫头啃得起劲,衣服都脱光了,就差临门一脚,结果被人打断,吓得他差点萎了。
贾修文怄死了,又不便发作,隔着门板说:“将寇公子带去书房,我一会儿便到!”
他推开了丫鬟,起床穿好衣服,直接去了书房。
因为是下人通报的,寇正元又满腹心事,倒是没察觉到自己坏了贾修文的好事。
看到贾修文,他连忙站了起来说:“贾弟打扰了,能否将你的书借一二本给我拿回房看看?”
“这等小事,你跟丫鬟们说一声便是,何须你自己过来取。”贾修文笑呵呵地说道。
寇正元双手作揖,苦笑:“那就谢过贾弟了,若非你今日收留,为兄恐怕要沦落街头了。我一个大男人便罢了,只是委屈了晶晶跟着我受苦。”
来了,贾修文明白,寇正元这是要向他坦白了。明明已经知晓了真相,贾修文却还是做出了吃惊的表情:“寇兄,还有这等事?没听说齐家出什么变故啊。”
开了头,接下来就好说多了,寇正元说:“贾弟,你也知道,我是三年多以前落难到玉州城,幸得晶晶垂怜,入了齐家,方有安身立命之地。只是为兄愚钝,一心向着科考,不懂经营,帮不上家里的忙,时日一长,我那岳母便有了怨言,又嫌我读书花钱,对我多有不满,昨日为兄一气之下,什么都没拿,就带着晶晶出了齐家。”
“原来如此,那齐家夫人,不提了,咱们玉州城的人都知道,真是为难寇兄了。”贾修文拍着寇正元的肩膀,一副很理解对方的模样。
寇正元苦笑:“我倒也罢,一个大男人怎么都行,就是苦了晶晶。”
“寇兄,你何必谦虚,是那许氏目光短浅,夫子可是说了,你学问最是扎实,上次也是因为得了风寒,身体不舒服,方才落榜,下次一定能高中。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咱们读书人将来才有出息,那许氏如此看不起咱们读书人,以后有她后悔的时候!”贾修文宽慰道。
寇正元牵强地笑了笑:“这事以后再说吧,如今为兄找你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能够给为兄找个活计养家糊口。”
贾修文不干了:“诶,诶,诶,寇兄,你这就是不拿小弟当兄弟啊!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你暂时遇到了困难,我先借你一些便是,等他日你有钱了再还我就是。”
“这,这如何是好?不行,不行……”寇正元不答应。
贾修文生气了:“寇兄,你若拿我当兄弟,便不要拒绝我,否则便是看不起我贾修文!”
这话一出,寇正元没法拒绝了:“谢谢,今日之恩,他日必报!”
“小事情,大家兄弟,寇兄不必如此客气。”贾修文凑过去笑着说,“不过寇兄,你们搬出齐府之事恐怕没几天就会传遍全城,这事仍由外面的人乱传,恐怕对寇兄的名声不利。依小弟之间,这事咱们不若提前将之公之于众,是非对错,大家自有判断,也不会影响了寇兄的名声。”
名声对古代的读书人来说极为重要。名声坏了,科举都不一定能参加,以后授官、升迁也都会受影响,所以古代文人大多是很爱惜羽毛的。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寇正元有些为难地说:“贾兄言之有理,只是她到底是长辈,是晶晶的生母!”
“哎呀,寇兄,你就别婆婆妈妈了,她都没顾忌你是她女婿呢,况且许氏乃是一泼辣市井妇人,目光浅薄,谁不知道?澄清了此事,于她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贾修文不耐烦地说道。
寇正元又犹豫了一会儿,说:“贾兄言之有理,那便听贾兄的便是。”
“好,明日我邀请咱们的同窗好友去明月楼聚聚,咱们先将此事告诉他们,这样一来,外面若有不利于寇兄的传言,大家也能帮忙澄清。”贾修文积极地说。
寇正元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样:“一切便听贾弟的便是!”
***
次日上午巳时两刻,贾修文和寇正元便一起相携出了门。
两人没乘马车,而是走路去的明月楼。
到的时候已近午时,明月楼上高朋满座,半数是他们书院的学子。看到两人,一个头戴青巾的男子连忙在楼上招手:“贾兄,寇兄,就等你们俩了!”
两人信步上楼。
贾修文笑嘻嘻地环视了四周一圈,问道:“都来齐了吗?”
“没有,陆明泽和周嘉仪、姜尚明一向不参加咱们的聚会,他们三个都没来,还有两个同窗家里有事也没来。”先前那人极为活跃,笑嘻嘻地说道,“贾兄,过两日便要去书院了,你今日将咱们召集过来干什么?”
书院建在山脚下,前阵子下了一场大暴雨,雷电击中了一棵老树,砸坏了书院的两三间房子。因此休学一月,将房子修缮完毕,再重新开学。
贾修文大大咧咧地坐下:“这不是许久没见大家,咱们趁着开学前聚一聚吗?今天我做东,大家想吃什么,都随意!”
吃人嘴软,贾修文很大方,这也是他学问不怎么样,但在一群学子中却声望颇高的缘故。
“那就谢谢贾兄了。还是这明月楼做的好吃,我家那厨子做的饭太没味了。”年轻的学子笑着叫来泡堂,点了店里的招牌菜。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上来,边吃大家边聊天。
很快就有人察觉到了寇正元的反常。
“寇兄,你这一个月又长高了?这衣服似乎都短了。”
听到这话,寇正元苦笑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还是旁边的贾修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提了,那齐家嫌寇兄是个读书人,不会打理买卖,三天两头给寇兄使脸色,还骂寇兄是个废物!寇兄是个有志气的,便什么都没拿,只穿了三年前的旧衣离开了齐家。”
“啊?这齐家也太过分了吧!咱们读书人怎么惹到他们了?这些个商户,满身铜臭味,有几个子就不得了了,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
“可不是,他们家能出寇兄这样的读书人,祖上积德了。那等市井村妇,目光也忒短浅了,等寇兄高中之后,有她后悔的时候!”
“就是。不过这齐家如此看不起咱们读书人,还羞辱寇兄,不能这么算了。咱们得给读书人正名,我提议,咱们一会儿去衙门,请知府老爷给咱们做主,定要让那许氏给寇兄赔礼道歉!”
寇正元听到这话,连忙摆手:“不可不可,她是长辈,我是晚辈,哪有让长辈给我道歉的道理。更何况,这三年来,我也确实用了齐家一些银两,虽说我以后一定会还,可目前到底还是没还。这事便罢了吧!”
“罢什么罢?寇兄,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关乎我们广大学子的名声。若这么轻轻算了,那以后谁还能看得起咱们读书人?”
“对,寇兄,咱们大家给你作证,定要向齐家讨个说法。”
年轻人偏听偏信,而且冲动易怒,争强好胜,人多聚在一块儿拱火,事情就沿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
寇正元虽然没料到事情会闹这么大,但他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破局的办法,不然明年才能科考,这总找贾修文借钱度日也不是个办法。而且府衙的官员也都是读书人出身,又有他们这么多学子上去讨说法,肯定不会不管这事,而且还会偏向他们。那许氏得了府衙的训斥,脸都丢尽了,回去只怕会被齐家的族老训斥,以后定然不敢如此嚣张了。
于是他苦笑着说:“罢了,罢了,我随你们去吧,回头我再向岳母认错便是。一码事归一码事。”
“寇兄,你就是太好性了!”
“对,难怪你在齐家老是受气呢!”
“她都不拿你当自家人,你又何必惦念亲情呢!”
……
众人纷纷为他不平。
吃过饭,一群学子便浩浩汤汤地去了府衙,惹得不少百姓好奇地看着他们。有比较闲的,还跟在他们后面准备去看看热闹,毕竟这么多学子出动,肯定是有什么新鲜事发生了。如今天下太平,日子过得也太无聊了,好不容易出了个乐子,怎么能错过。
于是等走到了府衙门口,他们后面已经跟了一串长长的尾巴。
学子中有一人已考取了秀才功名,叫陈施。
他上前拱手向门口的衙役禀明了情况。
衙役去汇报,不多时,师爷詹德清便出来了。
他看着聚在一起的学子和后面交头接耳看热闹的百姓,眉头顿时拧了起来:“尔等为何聚在府衙门口?”
“詹师爷,在下有一事相禀。我们这位同窗寇正元……”陈施将贾修文和寇正元在明月楼的那番说辞整理了一下,复述出来。他口才很好,而且很会挑重点,让人一听就觉得许殊是个看不起读书人,羞辱读书人的无知泼妇。
詹师爷很重视此事。他阴沉着脸说:“确有此事?”
陈施一行纷纷躬身行礼:“詹师爷,我们都可作证。就因为寇兄不善经营,那齐家便羞辱寇兄,将其赶出来了!”
本朝极为重视读书人,此等行为,若是私底下说两句也没什么。只是一个市井妇人得罪了这么一群学子,若不处理,读书人闹起来,影响极坏。
两权相害取其轻,加上詹师爷也本就是读书人,对羞辱读书人的做派很是不喜,便发话了:“来人,去将那齐许氏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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