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停下车。”我急道。
司机往前面看了一眼说:“这桥上不让乱停车的,要不下了桥吧,到桥头我就给您停。”
我一直盯着他的后视镜,看坐在桥边的人。
司机也往后看了几眼,大概什么也没看到,有些好奇地问我:“靓仔,你刚掉什么东西了?”
“没有,我看那儿桥栏杆断了,想去看看。”我敷衍他一句。
司机“害”了一声:“这都是常见的事,在路上跑的,谁知道哪天就磕了碰了,别说桥栏杆断了,大车翻的都不知道见多少。”
不过,出了大桥,他还是把车停了。
我迅速付钱,连零都没找就往后跑去。
坐在桥边的人是齐杰,大白天里,他只有一个很虚的影像。
看到跑过来的是我,他朝我笑了一下,大概是心里太苦,那个笑没走到眼里就散了。
语气倒还带着点调侃:“我就知道,那个戏,错不了,你看吧,老天还特意为我下场雪,也算值了。”
我在他身边坐下,尽量客观地说:“这是陈永明的一个圈套,他们昨晚把你接出来,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得懂吧?”
齐杰点点头:“懂,他觉得我留在平城对他不利,想让我去西北。”
“去那儿能做什么?”
齐杰两手一摊,向我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是想把我支出平城吧。”
说完又道:“其实还是想多了,他没想让我活着,这车的刹车被做了手脚,我昨天晚上听了他们的话,是生气,想踩刹车下来,可一脚下去,屁用没有,这才慌了,没想到越慌越乱,竟然把车直接开到了河里去,也把那三个害死了。”
我故意好笑地问他:“你以前也没少害人,怎么不见你懊悔?”
齐杰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叹道:“可能是这两天在青木观开悟了,总觉得自己前半辈子过的……有点……怎么说呢……,反正就是传说中的那种意难平吧!”
按齐杰以前做的事,我能对他说一声死有余辜。
可是昨天晚上他的样子,确实好像跟过去不太一样,最重要的是,他帮了我。
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没只顾着自己,还想着帮我带小盈出来。
这一点,让我跟他多说几句话:“你开车冲进河里,未必就是自己心慌神乱,很可能也是有人做了手脚。”
齐杰一下子就扭过头来,看着我的脸。
他的眼睛在白天稀薄又散漫,眼珠不太聚光,明明是很认真地看着我,可是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很迷茫。
我说:“陈永明能在刹车上做手脚,再在上面放个扰乱心神的东西,应该不是难事吧?”
“对。”齐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
刚好桥面上此时起了一阵风,吹着他就带出去几米。
他手忙脚乱地扒着桥栏杆,费了老大劲把自己移回来,在我身边坐下后,急的差点又栽进河里:“对,他会这么做。”
说完,声音又一下子低下去,“以前我也会这么做,这特么的用你们的话说,应该叫罪有应得吧。”
我“嗯”了一声:“知道就好。”
他不说话了,又低下头去看脚下的河水。
河面的水随着微风,起着一**的皱褶,但无论怎么褶,都掩不住水面上的冷意,吊下去的腿感觉像没穿裤子一样。
齐杰说:“我以后都得守着这桥了。”
我转头看他:“要不,我给你超度一下?”
他迟疑了半晌,还是摇头:“算了,你要真想帮我,不如帮我去看看我老婆孩子还有父母。”
他转头飞快看我一眼,又忙着把目光移开,重新看向河面。
片刻,声音幽幽传来:“他们一直以为我在平城是个老板,干的是最体面的事,这些年为了不给我添麻烦,他们连平城都不肯来,生怕我是从穷地方来的这个根,对我有什么影响。”
齐杰苦笑一下:“老家的人就是天真,我哪会做什么体面的事,我比他们更不体面。”
他似乎真的开悟了,也或者说是人已经死了,再没有生前的追求,便开始回忆自己那些纯真的岁月。
齐杰小时候还算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习成绩也不错,可惜家里太穷,所以初中毕业以后,便辍学跟别人一起来平城打工。
平城打工没那么容易,加班加点,挣的都是一点辛苦钱。
年轻人,对未来总是充满希望,又自信能力无限,甚至能改变这个世界。
齐杰也是,后来从工厂里出来,学着人家做生意。
没有本钱,当然从小本买卖开始做起。
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几年努力,总算有点起色了,这个过程中,他还回老家了的媳妇儿,且有了一个儿子。
可惜,人生的好运,总也不会一直在,后来生意亏损,他血本无归,还差点被要债的人砍死。
齐杰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陈永明的。
他说:“都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那时候陈先生确实帮我度过了难关,也让我重新在平城活了下去。”
但是后来,他也把他拖进火坑,直到把他弄死在这儿。
齐杰把这长长的回忆说完,抬手往自己的身上摸,摸了一圈才想起自己现在的情况,于是又感叹一声。
“我从牢里出来,暂时住在永新宾馆513房间,里面有一个皮箱,我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在里面了。你要是真没时间去我老家,就把皮箱里的东西帮忙给他们寄回去。”
说完,他又顶着被风吹走的风险,站起身,深深向我鞠了一躬:“谢谢你了,常大师。”
我问他家的地址。
他说了,脸上明显带着笑:“你要是真去,麻烦能不能帮我拍两张我儿子相片……”
没说完,就自己掐断:“算了算了,不看了,听别人说烧照片不吉利的。只要他们过的好好的就行了,麻烦你了啊!”
我没说话,看着他给我又鞠一躬后,从桥上一跃而下,进了水里。
这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阳气越来越盛,他在上面呆不住了。
我平时事多,怕把齐杰说的信息忘了,就拿出手机往备忘录里输。
一行字还没打完,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并且迅速拖离河边。
几个大男人,一边把我拖到安全地带,一边说:“哥们儿,别想不开呀,那河下面的水多冷,你可不能这样跳下去……”
一个还把我手机拿了过去,震惊的不行:“这遗书都写上了,‘重要的东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