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房门开着,旧式的格子窗也都是打开的,里面影影绰绰好像有人在跑动。
我在身上贴了一张避气符,轻步往门口走。
到近前才看清,里面全是孩子,大大小小有十几个,有的在跑,有的在说笑,还有的在哭。
房子里面也不是工厂的样子,是一间很大的教室。
这头有黑板,桌椅,那头则放着床铺。
几个大点的孩子在床铺间翻着玩,绕过床柱追逐,很快又跑向前面的讲台。
不知谁喊了一声:“张阿姨来了。”
正跑的孩子“哗啦”一声抢到几张桌子边,坐的端端正正。
几个小点的也不说不哭了,就近找个位置坐下,身子朝向前面的黑板,眼睛却有意无意地往门口扫。
我脚边有一个小小的声音问:“张阿姨,我们今天都很乖,能多吃一张饼吗?”
我低头,看到一个瘦小的女孩儿,头发又枯又乱,衣服也破破烂烂,正睁着过于大的眼睛,怯怯地看着我问。
我一头雾水。
避气符在这儿没用吗?
但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我就跟她应话:“吃饼的事我不管,你们去问……李阿姨。”
她的眼泪立时就掉了下来:“张阿姨,我们今天真的很听话很乖。”
她指着屋里给我看,稚嫩地解释:“你看他们,都坐的多好呀。”
坐的好,我也没饼呀!
我也算见识过不少阴灵了,他们的有些要求,乍一听上去很简单,可若活人轻易答应,很可能就把自己的小命赔进去。
这时候,一个比小女孩儿高一头的少年,就是刚才从床上翻过去跑的最快的那个,从桌旁起身,往我这边走。
他隔着窗户,叫小女孩:“玲玲你进来吧,我们今天不吃饼。”
十几个孩子随着他的话,全部把舌头伸出来,舔了一圈嘴唇。
舌头过于长,动作很整齐,画面莫名诡异。
玲玲没听他的,站在我身边没动,还拿黑乎乎的小手拽我衣角:“张阿姨,多半张也可以,小牛已经饿了好几天,他……他不能再饿了,再饿会死的……”
话没说完,眼泪又滚豆子似往下掉。
我总算找到事儿了:“小牛快死了吗?带我去看看他。”
窗户里的少年脸色大变,急促出声:“张阿姨,小牛没事,你不用去看,我们不吃饼了。”
两人一里一外,一个死活要饼,一个又死活不要。
但从他们的交谈里,我听出这个张阿姨应该不是啥好人。
可能是太饿,也可能是真怕小牛死。
玲玲自做主张,带着我往后走:“张阿姨,看过小牛,你会多给我们半张饼吗?”
我特么现在特别想知道,她嘴里所说的饼是什么?
如果是我们平时吃的饼,我明天就多给她烧点过来,让他们都吃个够。
但并不是,阴灵不会吃人间食物。
突然灵机一动,跟她说:“我给你点钱,你自己去买行不行?”
玲玲立马向后退去:“张阿姨,我不要饼了,我再也不要饼了,咱们不去看小牛了。”
她撒丫子就跑,一转身就消失不见了,把一个人剩在通往后院的路上。
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张阿姨,平时都怎么吓这些小东西的?
她不带路,我自己顺路往后走。
后面还有一排房子,外面看跟前面的差不多,但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先闻到一股浓重的臭味。
说不上是什么臭,粪便、馊饭、或者一些腐烂的叫不上名的什么东西。
总之就是呛鼻子。
这加快了我在后院里的行动,快速走到第一间,推门就看到里面烂着许多东西,也看不清是什么,一团黑还混着不明液体,淌了一地。
第二间也臭,但里面的东西很清晰,全是骨头,有的上面还挂着一些没化完的肉。
我差点把晚上吃的饭都吐出来,赶紧关门往后面走。
一排过去有七间房子,前六间都差不多。
最后一间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的咳嗽声,还有低低的哭泣声。
我快步走到门口。
刚把门打开,里面五六双眼睛就同时看过来。
他们的样子,跟电视里看到的那些非洲难民窟里孩子差不多。
瘦的皮包骨头,只剩一颗脑袋大大的支在细瘦的脖子上,上面挂着两个同样很大的眼睛。
他们看到我,一声也不哭了,甚至连咳嗽都憋住。
我问了一声:“小牛?”
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脸上立刻露出恐惧,然后快速往后退去。
我踩着一地腐尸进去,把他拎出来,扔到外面,问他:“你是饿了,还是病了?”
他不说话,脑袋呈九十度往后仰,几乎把后脖颈折断,惊恐地看着我的脸。
我对阴灵其实没多少耐心,因为他们很多时候,显现出来的可怜,都是诱我上当的圈套。
就像李源家的红衣女孩儿一样。
所以我话说的也不好听:“说话,病了吃药,饿了吃饭,再不开口,我就把你丢进去等死。”
小牛快速哆嗦了一下,话没说出来,竟然“哇”地放声哭了。
这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前院赶了过来。
带头的还是那几个大点的少年,他们手里全都拿着工具。
有长棍,有砖头,还有的拎着扫把,往这边冲。
也不怕我了,一到跟前,不论分说,抡起东西就往我身上砸。
一边砸还一边骂:“周培同,你疯了,小牛他都快病死了,你还来欺负他,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就这么会儿功夫,我从他们怕的要死的张阿姨,换成了花样作死的周培同。
刚开始我也没在意,毕竟几个孩子的力量有限,可他们一棍打下来,我的腿当下就软了,差点没站稳。
随即扫把,砖头也一齐拍过来。
我不敢大意,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尽量避开他们。
可他们人多,而我好像真到了周培同身上,力量完全发挥不出来。
被一扫把拍到背上时,后心都跟着一疼,嘴里顿时冒出腥甜味。
这帮熊孩子,真的太可狠了,一点也不能纵容。
我伸手往包里摸,想先拿符纸出来顶顶个儿。
只是手才刚伸进去,就听“呯”地一声响,包带竟被人扯断,整个包瞬间就到了他们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