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拿下京郊田庄,钱钏每隔数日便去庄上瞧瞧,琢磨着该用它来做甚么。
这庄子虽离京城不算远,但毕竟在京城之外,离城门尚有七八里脚程,若用它盖住宅区是不大现实的了——毕竟交通不如后世便利,就算盖个大社区,也得有人来住才成,否则盖个新农村出来,农户没钱买也是白搭,白浪费银子。
当初庄子上看屋子的母女二人,也随着地契过户到了她的手上,算是个搭头。
这母女二人,是前主家的家奴,妇人的丈夫原是庄头,后来庄头没了,孤儿寡母便沦落成人人可欺的小可怜,最后人人都谋到了出路走了,只留了她二人看庄子。
“你叫什么名字?”钱钏第二回来的时候,问道。其实她手上有这母女二人的身契,但她当时没仔细瞧,又见两人怯生生的,便随口一问,算是找个话题聊两句。
哪知妇人“扑通”跪下,道:“奴婢夫家姓常,姑娘叫我常瑞家的就成!”
见她吓得瑟瑟发抖,小女孩儿也被她按着跪在地上,却扭着头朝上眨巴着眼看钱钏。
钱钏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道:“常嫂子赶紧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
常嫂子更是惊惶:“奴婢若是做错了,姑娘要打要罚都好,千万饶了大丫……”
钱钏无奈,知道她们平时受欺压惯了,才动不动就跪地求饶。她懒怠劝,便转身出门,留下小楼劝了她半日才好。
她后来又来了几回,许是熟悉了,那常嫂子才渐渐好了些,虽还是有些怕人,到底能在钱钏跟前好好应答几句话。
钱钏因说母女二人在这荒郊野外的,不安全,要带她进城里住,哪知她却死活不肯,非要在这里守庄子。
这也罢了。
这一日,她又带着小楼来到田庄上,站在院墙外,看着前几日被抢收一空的麦田——前些日子从城里找了些人来,免费让人将小麦收了去。
这里算是一个小小的平台,庄子后头不远便有小山,山下平地不是很宽广,附近田地倒还不少,庄子却只有这一个,庄前过一条小河道便是往官道的路,极其方便。
钱钏在心内盘算许久,隐隐有了些想法。
“姑娘,”跟在她身后的小楼道:“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吧,小的觉得要下大雨了!”
钱钏这才惊觉,一抬头,便见头上乌云压顶,随时都要下大雨的样子。
她因说要不等雨停了再走,小楼却道:“这里久未住人,多有不便。再说,此处离城不算远,咱们路上走快些,应当能到的!”
想想也是,她们还有车可以坐,只要能赶在落雨前进城,之后稍微淋些雨也是不怕的。
钱钏便点了头。
见主家应了,小楼赶紧将套好的车赶出来。
钱钏不及多想,钻进车内,小楼便一抽马臀,马儿撒蹄便奔。
哪知才行了不远,大滴大滴的雨便落了下来,小楼因怕钱钏怪罪,不敢怠慢,赶紧再次加重了手中的鞭子,马儿越发跑得欢快了。
只是,老天不遂人愿,方又走了不久,大雨瓢泼似的,瞬间倾泄了下来。
钱钏在车内本就被颠得七荤八素,实在忍受不住,顾不得大雨,掀开车帘对小楼道:“别赶了,慢慢走吧,反正已经这样了,你进车内来避一避雨!”
哪知小楼却不答话,不知在看什么,过了良久,才道:“姑娘,你看前面,好像有个人咧!”
“什么人?”钱钏也向前睄望一会儿,问。
小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看不清,感觉不大好的样子,路都走不稳了!”
“快去瞧瞧!”钱钏赶紧道。
小楼将车再往前赶了几步,停下手冒雨跳下车辕时,那人已经倒地不起:“是个当官儿的呢!”
他上前将其翻转,方看到脸,忽然惊道:“姑娘,不好了,是陆大人——”
“什么?”钱钏一听,顾不得瓢泼大雨,提起衣摆跳下车,仔细看小楼扶着那人,不是陆濯又是谁?
“二哥?!!你怎么了?”钱钏急得直晃陆濯的肩。
“快……快走!有人……有人……追……来。”陆濯微微睁眼,声音极弱。
此时的陆濯因身上有伤,能奔到此处早已力竭,因见到小楼,便知钱钏在车内,心内微松之下,竟然倒地不起。
钱钏忙和小楼一起拼力将他扶上马车,哪知马车一停便汇在泥中,走又走不脱。
钱钏急得不行,忙又下车去推,好容易从泥里出来,忽见不远的雨幕中,有几条人影奔来。
“啊——人来了,小楼,快!”她赶紧跳上车,小楼一个甩鞭,她随着马车一动,一个趔趄滚进车厢内。
车厢内陆濯已经恢复了清明,他一手按着小腹,一手提着短剑,剑尖扎在车板上支撑着身体。
他看钱钏爬起来,沉声对她道:“这样不行,咱们的马车跑得没他们脚程快,很快就会被追上的!”
为了低调些,他们家的车是一辆小车,车壁极薄,轮子用的木料也是极普通的榆木,车上更没有避震器等,马也是一匹极普通的拉车马,耐久力是有,跑起来却并不快。
再加上车内车外,有三个人,加起来几百斤,外面还下着大雨……
钱钏急道:“那怎么办?”
陆濯目光一定,道:“我下去,你们赶了车赶紧进城!”说着,便要钻出车厢外。
钱钏忙拉住他,道:“不行,我看他们有好几个人,都拿着长刀,你只拿了个匕首,还受着伤,下去不是送死吗?”
否则,他就不会逃到一半晕死在路边了。
“总好过一起死!”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后,陆濯又要出去。
钱钏死死拉住他的胳膊,急道:“等等,我有法子!”
她一边用话拖住陆濯,一边飞快地转脑子,就在陆濯等不得又要下去时,她忽道:“这样——我知道前面不远处有个小山,小山那里是个大转弯,一转过去,山旁边是个小洼地。等一下车转过去时,咱们一起跳下去,让小楼一人赶着车回城,将人引开!”
不等陆濯反驳,钱钏一把掀开车帘,对小楼道:“小楼,你知道的,前面那个转弯……”
小楼在车辕上,早听到了她的话,赶紧道:“哎,我知道了,等下我将车赶慢些……”
“不行!”钱钏急道:“你保持速度赶紧回城找人,我和二哥才能逃得脱!到了——准备!”
说话间,那转弯就在眼前,不及陆濯多想,钱钏口中数道:“三,二,一,跳——”
钱钏一手扯着陆濯,一边猛地一跃,二人齐齐滚落在地,她紧紧抱住陆濯的肩臂,顺着路边的草丛一滚,两人身下一空,便掉进了一个小坑内。
那坑不深,另一边却是悬空的,两人止不住,又顺着低洼处滑下,直到被一丛灌木阻住去势。
钱钏腰上被灌木硌得一疼,正要坐起身,忽被陆濯按住,见他伸指在唇边比了个噤声,她忙像泥菩萨一般收住动作。
只听头顶的脚步声夹杂着水声匆匆而过,她和陆濯对视一眼后,皆悄悄伏低了身子。
钱钏觉得,当日在城墙上拒敌时,都没现在这么紧张。
几个人过路的声音,就像走了有几年那么久。
那声音过去许久,她都未敢起身,生怕一抬头瞧见那些人并未走远,或转身又回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陆濯拍拍她的背,示意她起来。
钱钏这才起身,从草丛中探出脑袋,见路上空无一人时,这才放了心。
她努力将陆濯扶起,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起从洼地爬上路面,却不敢多停。
知道那些人往京城方向追去,钱钏想了想,便扶着陆濯,朝反方向走,打算回自己新买的田庄去。
她方才和小楼从田庄出来不久,也才二三里路。
官道虽然平坦,但她哪里敢走大路,不过捡着小道过去,还要注意有没有人从后头返头追过来,就这样走一步跌三跌,两人终于看到了田庄大门。
此时的大雨已渐渐收了,田庄前的小河道水却从上游汇集一路奔流下来,流得湍急。
陆濯伤势越重,体力早已不支,几乎昏死过去,不过是知道钱钏在旁,才勉励靠意志支撑着。
钱钏将他的胳膊圈到自己肩上,一手抱了他的腰身,用整个身体支撑着他的重量,好容易走到田庄,用力拍门。
常嫂子的匆忙赶来,一开门,才发现湿漉漉的两个人,竟是主家。
她赶紧帮钱钏一起把陆濯扶进主屋,因主屋久未住人,又才下过雨,里头一股子潮气扑面而来。
钱钏哪里顾得这些,她将陆濯放在空荡的木板床上,道:“常嫂子,有没有被褥衣裳什么的,好给换下来……”
“有,有!”常嫂子的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跑进厢房,抱了两床被褥,后来又找了两套不知谁的衣裳来:“姑娘且将就穿,这些是此处仅有的了……”
事出紧急,她顾不得那么多,先去内间将自己身上的湿衣裳换下,再出来瞧陆濯。
此时陆濯已经昏迷不醒,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头上身上全都湿漉漉的,官服上的水早将床上的木板洇湿大片,并缓缓滴向床下。
钱钏道:“这样不行,得赶紧给他换了衣裳!”
转头去看常嫂子时,哪知她忙低下头道:“奴婢去烧热水……”不等钱钏吩咐,竟头一回自顾自地退走了。
见她指望不上,钱钏只好亲自动手。
方才常嫂子拿的一堆东西里,有一套男式短打,想来,是常嫂子的丈夫先前留下的,虽是粗布,好歹干净。
她将衣裳放到床头,伸手去解陆濯官服上的纽子。
陆濯生得高大,她自然是搬他不动的,将纽子全部解开之后,先把两边袖子轮番扯掉,再拼力把他推得侧过身,把湿衣裳从身下扯出来。
只脱了外衣,钱钏便累了一头汗,她实没想到,陆濯平时看着削瘦,居然有这么重。
外裳脱了,还有中衣,她依葫芦画瓢,将浸了水的中衣也脱掉,露出他坚实的胸背。
钱钏更没想到的是,陆濯一个文官,居然生得骨肉匀称,腹背饱满。
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发紧的嗓子,看着那一块块均匀的腹肌,直到小腹处才停住了目光:那里有一道三寸长的口子,因被雨水浸洗得久了,没有一丝血,只有被泡得发白的皮肉翻转过来,一看就疼。
伤口有小半隐在裤内,裤子自然也是湿的,须得脱掉方可。
可经过方才一番查看,她哪里还静得下心?
钱钏也是头一回脱男人的衣裳,虽有时意yin男子一番,不过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占些口头上的便宜。
如今一个活生生的人躺在面前,真的让她去动手,还有是些不大能够坦荡。
看了他的裤腰,钱钏给自己做了许久心理建设:
她在心内告诉自己:
“毕竟是兄妹,虽不是亲的,胜似亲的”
“他虽是男配,但他是女主的,所以,还能有甚么绮念不成?”
“他虽……”
忽想起一件事来:几个月前,他们回京时淋了雨,她发高烧,不也是他帮忙擦洗的吗?(她试探过,反正不是陆桢)
钱钏面上表情变幻:是啊!当初他不也看过自己吗?现在看他一回又如何?扯平啊!
就这么办!右拳拍在左掌心,下定了决心。
她先在内心把自己想像成一个寺中老和尚,双手虔诚地伸向他的裤腰,方一动作,手忽然被人轻轻握住了。
陆濯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眼内迷蒙,口中却清醒:“我……自己来……”
这一下,钱钏像被人窥破**一般,脸霎时红得像个煮熟的虾子,不知是怕他误会,还是找借口给自己听,忙解释道:“我……我不是……我就是……我……”
“我知道……”陆濯的声音仍旧虚弱无比,“……你先……出去吧。”
钱钏这才反应过来,猛地抽回被他握着的手,飞也似的窜出门来,站在屋檐下,让雨后的凉风给热到通红的脸降温。
常嫂子已经烧好了水,她提了桶进来,问道:“姑娘,现在要洗洗吗?”
钱钏忙勉力收住表情,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道:“提到屋里去吧,拿个盆来!”
常嫂子将水桶提到外间,转身又去拿盆。
钱钏在里屋门外站了一会儿,稳了稳声音,才开口道:“二哥?”
“进来吧!”陆濯的声音似乎比方才有力气了些。
钱钏这才打开帘子,将装了热水的桶提进去,垂着目光道:“方才没有热水,又怕二哥受凉,便……现在有热水了,二哥要不要……”
陆濯已经换好了衣裳,正靠在床架上,见她不敢看自己,心内不知是何滋味,他出垂下眼睛,道:“好,劳你帮忙把炕铺一下,我等下过那边去。”
这里是正屋,和城内普通正屋一样的格局,床在后山墙处,炕却在前窗下。
钱钏知道,床板方才已经被弄湿了,睡不得,便赶紧将炕上收拾一番,再将常嫂子搬来的被褥铺陈上去,看起来倒还算温馨。
等常嫂子把盆送来,钱钏便将热水倒进盆内,再把布巾子准备好,自觉退出门去,等他擦洗完了再进去收拾。
钱钏自已却是到常嫂子住的下人房去洗了一回,先吃了常嫂子给准备的晚饭后,又给陆濯带了去。
之后,两人又一人喝了一大碗常嫂子给熬的姜汤。
因庄子上没有多的被褥,钱钏便和衣倒在大炕上,以方便照顾不知是昏了还是睡了的陆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