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媃目光一扫,滞在她额发上簪得簪子上,倏地将其拔掉,令云杉高高簪起的发髻瞬间散落下来。
她抬眼看着婉媃,目光闪烁似有泪要出。
婉媃只当瞧不见,兀自坐下玩弄着手中的鎏金蝴蝶簪,口中淡淡地道:“这簪子是你从前为婢时我赐给你的,如今簪着总不相宜。”
她抚着蝴蝶脉络清晰的翅膀,随手一弹便令翅膀折了去:“蝴蝶振翅高飞,可寿命却极短,云官女子是有福之人,怎可佩此薄命之物?你有着皇嗣,内务府日后定会挑着好儿的给你宫里送去,这簪子我便留下了,你可有异议?”
云杉颔首,努力克制着泛红眸中泪水,又向皇后福礼告退,许是急欲逃离此地,可她从未穿过花盆底,脚下自然不稳,又一不小心自己踩在了裙摆上,只听‘嘶啦’一声,她便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好在皇后宫里新铺了亮红色的暖绒地毯,倒也未伤着她。
可满座嫔妃,却无一人上前扶她一把。
云杉撑地起身,方稳住身子,却又觉后背一凉。
伸手触之,原是皇上新赏的料子被撕扯出了一道口子。
满殿嫔妃们哄堂齐笑,那如银铃般的笑声令她羞愤不已,掩面哭泣而出。
那般耻笑,如梦魇缠着她,久久回荡在她耳畔不息。
即便是一路小跑回了庑房,她还听得那般真切。
云杉动了大怒,猛然将木桌上摆着的茶具一把推在地上砸烂。
她缓缓将手抬起至眼前,那抹嫣红吓得她大气也不敢出,是血!
婉媃的复宠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她病弱了这么些日子,宫中百花齐放,帝王雨露均沾。
可如今唯她一人独得宠爱,旁人若想做到平分秋色也是极难。
午后皇上派梁九功去承乾宫传了旨,召婉媃前去乾清宫共进午膳。
婉媃来时,膳桌上已经布了满桌热气腾腾的菜肴,尤是一道时蔬烩海鲜锅子更是婉媃最喜欢的菜式。她嗅得鱼虾鲜香气息,拂笑道:“好香。”
乾清宫地气最暖,又燃着炭火,一如春日。
婉媃随手解了紧裹在身上的百花团纹淡紫薄绒披风,目光停在皇上身上满是柔情。
皇上起身迎她,顺势牵起她的手,满脸的疼惜:“手这样凉,奴才们也是,不为你多添些衣裳。”
她拉着婉媃柔弱无骨的手掌,走到膳桌前与她并坐:“今儿命御膳房备下的,都是些你爱吃的菜。这鸡丝燕窝最费工夫,燕窝先用露水凝成的清露滚过一遍,又由宫人挑了杂物,滋味甚佳。鸡丝与笋丝、菇丝大小一致色泽互补,入口即融。东坡肘子添了十足的甜味,却用香料调和的极好甜而不腻,是你喜欢的口味。尤其是这道时蔬烩海鲜,选的是极挑嘴的青鱼、红虾、帝蟹、花胶与鱼翅,配上时令蔬菜烩在一起,一点腥味也闻不见。”
皇上启了一筷鱼肉放入婉媃碗中,笑道:“朕瞧着你那日多进了些,便知你喜欢。”
婉媃笑靥满面,眉宇间更含柔情:“皇上今个儿是怎么了,本是寻常的日子,费神备下这些臣妾喜食的菜肴做什么,这满满一桌,又吃不得几口,岂不浪费?如今皇后率六宫行节俭之举,臣妾可不敢贪嘴坏了风气。”
“左右朕也要用膳,后宫用度再缩减,也管不到朕这儿来。”皇上指了指冒着热气的锅子,颇有几分自得道:“不与你玩笑,今日地方上供的税银报了上来,收获颇丰。而今前朝也一片安定,朕心里高兴,想与你同乐。”
婉媃心下一暖,而皇上夹着菜肴的银筷已悬在她口边,她半捂着嘴进了一口,点头连声称赞,又娇羞向皇上道:“那今日臣妾便做回奢靡之人,与皇上将这桌美肴用尽了,才好不辜负皇上心意不是?”
用膳毕二人于庭院中漫步些时候,婉媃才伺候皇上歇下。
皇上卧在榻上,看着身边平躺着的婉媃,如雕玉的双颊略略粉红,弯长睫毛扬起,更显得眸若星子,顾盼生辉。
皇上不由伸手轻轻抚摸着她,婉媃被搔的有些痒,回过头来露齿而笑看着皇上,道:“皇上怎还不睡?”
皇上神色倏地认真起来:“婉儿,你可怪朕?”
婉媃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她自然知道皇上所指之事为何。
云杉背叛于她,皇上却纳她为妃,虽说皇上已经百般解释那日之事乃无心之举,可婉媃到底心里还是有些凉意。
可无论是心底的凉意,还是此刻眸中的恨意,都不是对着皇上,而是对着云杉。
她轻闭眼帘,摇头问道:“皇上说些什么,臣妾听不明白。”
皇上坚实手臂揽着她,心脏贴着婉媃耳畔跳动着:“那一夜错事致使云杉得孕,朕也懊恼不已,可太后与太皇太后眼睛盯着,不给她个位份,实在也是难看。可朕希望你明白,朕并未真心待过她,何况她还曾伤害过你。”
婉媃垂下头莞尔一笑,安心依偎在皇上怀中:“皇上与臣妾之间何须事事言明?经了这么些变故,皇上待臣妾情谊,臣妾自然明白。臣妾待皇上亦是如此,旁的人,旁的事,臣妾不疑皇上,也希望皇上能一直护着臣妾。臣妾母家受累前朝,如今臣妾在这后宫之中,可以依仗之人,便唯有皇上了。”
皇上点头,呼吸更急促些,缓缓剥去了婉媃肩上的薄衫。
他手掌缓缓滑动在婉媃如凝脂的肌肤之上,可婉媃却不自然的用手一挡,按住了皇上的手腕。
再向下些,便是她为鳌拜所伤,留下的凸起疤痕。
这一吻罢,皇上拥她更紧些,近乎是贴着耳畔呢喃道:“这是你为着朕留下的创痕,朕岂会嫌弃?这份情谊,无论何时,朕都不会丢了去。”